应对中日关系的新形势与老问题
——实现中日关系“完全正常化”的思考

2018-11-17 16:06樊小菊
现代国际关系 2018年10期
关键词:中日关系安倍政治

樊小菊

[内容提要] 时值中美围绕经贸的摩擦升级之际,安倍继2018年9月赢得自民党总裁选举后,于10月25日访华。如何在上述背景下使得此次中日关系的改善既契合形势发展又避免过去反复恶化的循环,是值得探讨的课题。需要在认清日本的发展方向和美国的影响因素基础上,从中日关系自身规律出发,汲取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使中日关系走上健康发展轨道,实现“完全正常化”。

自2017年开始,中日政治关系逐步改善。加上2018年正值《中日友好和平条约》签署40周年,不免让人对中日关系翻开新篇章产生期待。国内学术界和评论界较为密集地展开了对中日关系的分析和展望,研究者普遍注意到了中日两国国内及国际形势变化对此轮中日关系改善的推动作用,尤其是来自日本方面的变化。同时,也有学者指出中日关系缓和之后仍有不确定性,而这主要来自中美关系恶化的风险和日本国内政治的变数。[注]吴寄南:“保持高度战略定力 推进中日关系转圜”,《现代日本经济》,2018年第5期,第1~7页。总起来看,就是中日关系的改善是势所必然,但改善有限度,且可能出现反复。这是形势出现了变化,但中日关系中的老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结果。如何在新形势下处理老问题,是保持中日关系的长期健康稳定发展绕不开的问题。从中国研究者的角度探讨实现中日关系“完全正常化”的路径,有必要进一步梳理和把握当前和今后日本的战略走向,以及作为最大外部因素的美国的动向和意图,并结合中日关系自身规律进行分析和思考。

一、日本的战略走向更加清晰

中日政治关系出现改善势头以来,日本经历了两次重要选举,一次是2017年10月的众议院选举,另一次是2018年9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两次选举的结果反映出日本政界和社会发生了深刻变化,日本的战略走向更加清晰。

2017年10月的大选结果有利于日本政府推行相对强硬的内外政策。在野党几经分化、组合,没能形成有效抗衡自民党的力量,使自民党在选举中获胜,与执政盟友公明党一起,占据众议院2/3多数席位。选举实际上使原本以自由派面目示人的、“不纯”的民进党分化为泾渭分明的自由、保守两派。从政党在国会中的整体力量对比来看,保守政党的势力得到加强,自由派政党的势力被削弱,并且自由派内部的重组尚未完成。选举结束一年来,代表自由派的第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支持率一直低迷,各电视台及新闻社舆论调查显示,该党支持率已跌至个位数,与自民党30%以上的支持率形成鲜明对比。[注]例如,日本广播协会(NHK)2018年10月的舆论调查显示,“立宪民主党”的支持率仅6.1%,而自民党的支持率为36.3%,日本广播协会,2018年10月8日,https://www.nhk.or.jp/bunken/research/yoron/political/2018.html.(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这反映了日本民众更信任执政经验丰富的自民党,一段时期内很难看到日本再次出现政党轮替执政的局面,自民党一党独大的一极多党体制难以改变。这样的政坛状况使得自由派力量很难在国会内对政府推行强硬政策形成有效牵制。

2018年9月20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胜出,不出意外将延续首相任期至2021年,有望成为日本历史上任期最长的首相。这得益于日本民众的求稳心态,也归功于安倍对日式民粹的成功驾驭。美国、欧洲盛行的民粹现象日本也存在。民主党执政时期的地方“枭雄”桥下彻就曾刮起一阵“桥下旋风”,获得众多拥趸。实际上,早在本世纪初实现长期执政的小泉内阁,就是靠迎合民众心理的政治“表演”获得百姓支持,因此被冠以“小泉剧场”之名。而安倍第二次上台执政后,在迎合民众方面走得比小泉更远,“表演”更加娴熟。日本存在政府债务负担过重、少子老龄化等深层问题,但这些问题的根本解决都是“伤筋动骨”的,会影响一大批人的利益,得罪老百姓,例如消费税增加。对于以执政为第一要务的安倍政权来说,最佳路径就是尽可能避免触及实质性问题,通过制造好解决、易成功的议题转移民众注意力、展现领导能力。因此,从“安倍经济学”到“女性活跃社会”,以及“一亿总活跃”等漂亮口号层出不穷,不断成为舆论关注焦点,显示出安倍执政“有办法”“有能力”。在世界经济总体向好背景下,“安倍经济学”维持了日本股市的持续走高以及极低的失业率,日本经济、社会总体稳定。再加上通过成立“内阁人事局”收编官僚职权、强化首相官邸集权以及更严格的媒体管制等,使得“安倍剧场”获得了较高的人气,即使有“森友”“加计”双重丑闻,也未能动摇其固定支持基础。

从当前的日本政局来看,自民党一党独大,且以自民党为代表的保守政治精英在政策理念上日渐趋同。长期以来,对日本战略走向起引领作用的主要是保守政治精英,而其内部一直有务实派与修正派之分。战后很长一段时期内,务实派占据优势,在其带领下,日本走了一条“重经济、轻军事”的道路,以负担美国驻军的成本换取美国对日本的安全承诺,同时通过宣布放弃战争的和平宪法避免更大的防卫建设负担,这成为战后日本迅速实现经济腾飞、跻身经济大国的重要原因。但近年来,修正派逐渐占据上风,安倍就是其中的代表,而传统的务实派几乎完全消失。修正派保守政治精英的目的是要通过保守的路径让日本“强起来”,在历史认识上秉持历史修正主义态度,在安全政策主张建设更为自主的防卫力量,并以修改和平宪法第九条为夙愿。因此,早在十多年前就有研究者预测,在政治精英达成共识基础上,本世纪将看到日本更多的增强自身军事力量、寻求自主的行动。[注]参见[美]理查德·J.塞缪尔斯著,刘铁娃译:《日本大战略与东亚的未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从目前自民党内的情况来看,虽然并非所有政治家都与安倍的主张完全一致,但在修宪、强军问题上,来自党内的掣肘非常有限。可以想见,安倍稳固政权后,在内阁支持率不出现大的波动的情况下,修宪将很快提上议事日程,而日本的安全、防卫政策和实际力量部署都将表现出更具有进攻性的特征。10月3日,新上任的防卫相岩屋毅就表示,日本应大幅增加防卫预算。[注]「『衛費5.2兆円、増額を』 岩屋防衛相、GDP目標は否定」,[日]《日本经济新闻》,2018年10月4日。预计年底将要出台的新版《防卫计划大纲》将在安全战略上有进一步调整和突破,对日本今后一段时期的战略走向产生显著影响。有理由预测,今后日本将在合法拥有军队、成为“能战”之国的方向上继续往前走,一方面修改限制发展战力的和平宪法,另一方面加强自身防卫能力。同时,为了完成所谓“摆脱战后体制”的课题,还有必要伺机解决与俄罗斯、朝鲜、以及中国、韩国等的遗留问题。不过,不管是加强自身防卫能力还是与其他国家解决遗留问题,都将受制于美国因素。

二、美国政策调整的新变量

从国际环境来看,来自美国以及中美关系的变化影响日本的对华政策选择。对于中日两国而言,中日关系都不被各自视为最重要的双边关系,日本尤为明显。美日同盟被日本视为对外关系的“基轴”,在经历了2009年民主党上台执政后短暂而不成功的“自主”外交尝试之后,回归、强化同盟是日本的对外战略首要。即便以安倍为代表的保守政治精英追求“自主”和“强大”的日本,也仍不得不在追求自主与维护和强化同盟之间寻找平衡点,并最大限度利用美国的政策实现自身的目标。在美国总统奥巴马执政时期,日本借助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实现美日同盟进一步的捆绑,在国内解禁集体自卫权,推出新安保法,对外则实施所谓的“积极和平主义”外交,增加军事等“硬手段”在对外政策中的分量。可以说既提升了日本在美国亚太政策中的地位,实现了美日关系一定程度上的更为“对等”,也使得安全、军事议题在国内加速“脱敏”,为修宪、强军进一步创造了有利的国内环境。

不过,安倍推行上述战略的前提是美国的亚太政策对日本的战略需求,而一旦美国政策变化或出现不确定性,日本的这一战略就会面临质疑而产生动摇。美国总统特朗普的上台就使日本不得不面临这一战略困境。特朗普以“美国第一”为口号,更注重实际利益,这与其前任有明显区别。在地区政策上,美国更倾向于通过双边途径达成目标,而不是多边,这对日本非常不利。对日本而言,如果美国更注重多边,则对强化美日同盟、让日本发挥更大的地区作用有需求,而日本便可藉此实现自身对内外政策目标,同时还可以使美日关系中的矛盾和对立面得到一定程度的掩盖。这在日本的外交、安全和对外经济政策中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奥巴马时期,日本配合美国的战略,在亚太地区进行多方布局,强化了与东南亚、南亚等地区国家的关系,加强了与这些国家的安全合作,借机改善日韩关系,使美日韩军事合作取得一定进展,同时借助参与美国倡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协定”(TPP),一方面避免了美日双边直接贸易摩擦,另一方面也可谋求与美国一起成为亚太地区贸易、投资的规则制定者。

特朗普上台后,日本赖以推行既有战略的前提出现了变化。特朗普不再提“亚太再平衡”,也没有表现出对多边机制兴趣,更是宣布退出TPP。回归双边一方面会使日本在美国战略中的重要性下降,过去的“借船出海”方式难免失效;另一方面,美日之间的矛盾会进一步凸显,美国会对日本提出更多要求。事实上,2017年11月特朗普访日就已经露出这一端倪,美国要求日本购买更多的美制武器,并对日本一直忌惮的美日FTA提出了要求。近期,日本未能抵挡住美国要求,不得不事实上开启对美自贸谈判。[注]「米、対日交渉は『FTA』 貿易協定 副大統領が明言」,[日]《东京新闻》,2018年10月4日,http://www.tokyo-np.co.jp/s/article/2018100590135453.html. (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可以说,如何尽可能减少美国政策的冲击成为安倍政府战略调整的重要内容。

在这一背景下,可以观察到日本政策两方面的调整。一是推出并对美国输出“印太战略”,试图留住美国,延续之前的亚太政策。日本对2017年11月特朗普的亚洲之行做了精心准备和周密安排,其中最让日本引以为傲的是特朗普在访日期间提出了“印太战略”,并写入了美日首脑联合声明。由于这一战略是日本率先提出,并说服美国接受的,日本把这一表态作为外交的一大胜利。[注]「インド太平洋戦略は日本の勝利か 不気味に響くトランプ氏の『米国第一』」,[日]《产经新闻》,2017年12月5日,https://www.sankei.com/premium/news/171205/prm1712050007-n5.html.(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二是调整对华政策。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之下,中美之间战略矛盾凸显,日本因此奉行联合美国围堵中国的对华政策,使中日关系在固有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情况下又增加了新的矛盾。面对美国的政策调整,以及中美之间的互动,日本对华政策出现调整迹象。政府高层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表态趋向积极,经济界的交往开始回暖,就连一向主张对华强硬的右翼言论领袖也公开对安倍喊话,让其不用担心改善对华关系会造成日本舆论的反弹。

随着特朗普“美国第一”政策的深入推进,日本各界对美日同盟的可靠性产生了质疑,学者、意见领袖的眼光开始转回东亚,探索日本可能的战略选项。尤其是在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的情况下,面对美国的压力和日本自身的实际利益,加上中日关系正处于改善节点,日本学者、尤其是研究中国的学者开始更多地从地区秩序、中美日关系等更大的视野探讨中日关系的可能性和未来前景。例如学者川岛真主张,日本应通过“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在中国不擅长的规则制定等方面“为中国所不能”,“以柔克刚”,和中国展开竞争与合作。[注][日]川岛真,「超大国米中と日本(下)中国、非対称な世界観前面に」,《日本经济新闻》,2018年8月3日。高原明生则认为,日本作为夹在超级大国美国与准超级大国中国之间的国家,除了与双方发展良好关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主张为了东亚地区的稳定,中日双方共享地区秩序愿景,强调规则制定与法治的重要性。[注][日]高原明生,「日中平和友好条約40周年 覇権許さぬ法の支配を」,《每日新闻》,2018年9月10日。不过,从上述日本学者的主张来看,对于中国的疑虑仍然很深,对中日双方战略层面的合作仍然有明显的实用性考虑和迫不得已的无奈之感。

从历史经验看,日本外交的对美从属性仍很明显,在对第三国的外交上,日本很难突破美国的政策框架。尽管日本努力通过调整外交政策以对冲美国政策变化带领的负面影响,但在重大问题上仍不得不跟随美国,尤其是在美国态度坚决的问题上,日本难以自行其是。正因为此,日本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从属于美国与该国的关系的。中日关系同样面临这样的状况,即中美关系的好坏对中日关系有直接影响。在中美围绕经贸的矛盾升级的情况下,日本的对华政策也将受到牵制。尤其是近期在“美墨加协定”签署后,美国表示将以同样方式限制欧洲和日本与“非市场经济体”签署自贸协议,对包括中日在内的中国与其他国家的经贸谈判形成牵制。同时,一直为强化美日同盟出谋划策的美国学者约瑟夫·奈和前国务卿理查德·阿米蒂奇于2018年10月3日发表名为《前所未有的重要——刷新21世纪的美日同盟 》的报告,除了提出强化美日军事同盟的具体措施外,还强调经济层面美日合作,包括设立共同基建基金,以及在经贸规则上的合作等。[注]“More Important Than Ever: Renewing The U.S.-Japan Alliance for the 21 Centaury,” CSIS, October, 2018, https://www.csis.org/analysis/more-important-ever. (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可以说在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美国对日本施压与拉拢并重,虽然特朗普与奈和阿米蒂奇等建制派采取的路径有所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促使日本更坚定地站在美国一边,牵制中国。可以想见,美国的举措对日本的对华政策将会产生影响。

三、实现中日关系“完全正常化”的几点思考

日本的战略走向和美国因素是影响中日关系的两个重要变量。在日本战略走向日渐清晰、美国因素的正面、负面作用都很突出的情况下,如何借助此番关系改善的机会,更好把握中日关系自身的规律,推动中日关系真正走上健康、稳定的发展轨道?王毅外长在2018年9月27日会见日本外相河野太郎时表示,“两国关系改善来之不易,要汲取过去出现反复甚至倒退的教训,解决好影响两国关系健康发展的问题。”[注]“王毅会见日本外相河野太郎”,人民网,2018年9月28日。http://japan.people.com.cn/n1/2018/0928/c35421-30319285.html.(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这提示了推动中日关系改善应当从过去中日关系发展历程中汲取教训的正确路径。在中日关系逐步改善之际,不仅要面向未来探讨如何拓展“加分项”,更要从反省过去失败的教训中摸索如何避免“减分项”,才有可能避免过去反复出现的关系改善之后再度恶化的恶性循环。从历次的教训来看,挑起关系恶化的总是日方,要确保中日关系的长期稳定,日方必须作出相应的努力。另一方面,当前日本的自身发展和国际环境的变化也从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匡正中日关系的机遇。从中国的角度,也可以从多方着力,促进中日关系健康发展。

第一,着眼双方行为可预测性加强政治互信。当前,中日间正以改善政治互信为起点发展新时期的双边关系。对中日关系而言,政治互信至关重要。在中日关系恶化、双方政治互信严重不足时期,可以观察到中日交流的严重弱化甚至中断,双方的国民感情都出现明显恶化。虽然日方常有指责中国政府在其中的指导作用,但这并非事实,政治风向往往使官方各层级和民间各界对相互交流进行“自我约束”,出现高层交往中断则各层级交流受影响的连带效果。实际上,日本民间对于中日政治关系的反应也很敏感,在中日关系恶化时期,日本来华游客数量显著减少。因此,有评论指出,“日本人才是真正注重现实问题、讲政治的人” 。日本国际协力银行对于日本企业对外投资意愿的历年调查显示,在中日政治关系恶化的时期,日本企业对华投资意愿有所下降,表明日本企业“讲政治”。可以说,政治互信在中日关系中处于决定性地位,政治关系的改善标志着双边关系的全面改善。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政治关系的改善并不必然产生政治互信,这是导致中日政治关系脆弱的原因之一。因此,如何确保政治互信切实得到加强,而不是仅通过领导人会面实现政治关系的表面改善,成为改善中日关系的现实课题。

需要指出的是,政治互信并非基于人情化的善意想象,即从对方是“好人”的判断出发作出相应善意回报。行为的可预测性以及产生问题后沟通的顺畅性才是政治互信的重要基础。要建立政治互信,就要让对方确知自己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这样才能避免突然的举措给对方带来冲击。而在遇到问题后,应首先与对方沟通,而非诉诸舆论炒作,加以利用。只有做到这两点,才可以说达到了成熟的政治互信。从日本近年来的对华政策看,这两点显然都没有被贯彻。日本在采取可能影响中日关系的单方面行为时,并未充分与中方沟通,而在遇到问题后,往往在官方相互澄清事实前就诉诸媒体,导致不确切的信息在真相公布前广泛传播,产生难以消除的负面影响。同时,日本方面也有对于中日沟通不畅的报道。因此,加强政治互信应从两方面着力,一方面通过沟通交流确知相互的行为模式和底线,让对方知晓作出于己不利的行为将产生的明确结果,相互间确立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的规则。从这个意义上说,进一步明确、落实中日间“四点原则共识”尤为重要。另一方面要建立双方的沟通交流机制,确保应由双方政府解决的问题放在政府层面沟通解决,减少无效的隔空喊话。

第二,外交层面增强引导中日关系健康发展的主动性。回顾过去历次中日关系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每次中日关系的恶化起因都在日本,改善的主动权也往往在日本方面。例如最近一次中日关系的恶化就起源于2012年日本单方面的“购岛”行动,再与2013年安倍以首相身份参拜靖国神社相叠加,导致中日关系跌至谷底。两件事都是日本方面主动作为的结果。从“购岛”事件看,尽管最初是时任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的主意,但其后日本政府的应对和作为足见其并未充分考虑对中日关系的影响。并且此事逐步演化为日本政府以“购岛”的方式推进在中日争议领土问题上日方立场的主动谋划。[注]参见[长岛昭久],「『活米』という流儀 外交?安全保障のリアリズム」,講談社,2013年10月。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日方的主动作为更加显而易见。在中日因领土争议矛盾上升情况下,新上任的首相安倍并未着力解决或是缓和矛盾,而是不惜以中日关系进一步恶化为代价兑现自己参拜靖国神社的国内政治承诺。实际上,安倍参拜靖国神社并非单纯是为了兑现承诺,更有对华外交上的考量。日本研究者就曾指出,此举是安倍有意将中日关系拉至谷底,“坏到不能再坏”再寻求改善的主动谋划。[注][日]小谷哲男,「安倍首相の靖国参拝 日本はどのように外交を立て直すか」http://wedge.ismedia.jp/articles/-/3481. (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可以说,从事实上看,此轮中日关系的恶化起因来自日方的主动作为。关系改善也是日方主动在先。在观察此番中日关系缓和时,很多研究者注意到来自日本方面对华政策的变化,有研究者强调日本内政变化的因素[注]吕耀东:“从日本内政看其对华政策调整”,《和平与发展》,2018年第3期,第8~13页。,还有研究者重视日本外交政策的调整[注]孙文竹:“安倍外交调整动向及未来中日关系”,《和平与发展》,2018年第1期,第78~91页。,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日本方面的变化是中日关系得以改善的原因。从这一过程可以看出,中日关系的恶化和改善主要都是日本在掌握主动。

从中国方面来看,对于中日关系秉持一贯立场,认为“保持中日关系长期稳定健康发展符合两国和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主张在中日四个政治文件基础上,本着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精神发展中日关系。”[注]“保持中日关系长期稳定健康发展符合两国根本利益”,人民网,2014年12月25日,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1225/c1002-26270879.html. (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从中可以看出中日两国在处理中日关系上的差异:日本根据自身内政外交需要不断调整对华政策,而中国的对日政策始终是不变的。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现实状况,使得中国在坚持原则立场的同时不得不被动应对难以掌控的来自日本的变化。应当指出的是,导致中日关系恶化的原因基本都与历史认识和领土问题有关,在这两个问题上中日有不同立场,存在分歧,这是事实。所不同的是,日本在坚持自己立场的同时还在采取行动使自己的立场占据优势,而中国则是在坚持立场的同时防守日本推进自身立场的行动。中日攻守之势一目了然,也正是这种攻守态势使得中日关系常因日本的“攻势”脱轨,并且多次反复。要使中日关系保持长期健康稳定发展,就要有打破这种态势的思路。安倍在今年竞选自民党总裁时曾提及“中日关系的完全正常化”[注]“「北問題解決、日中正常化、日露平和条約進める」 安倍晋三首相”, [日]产经新闻网,2018年9月10日,https://www.sankei.com/politics/news/180910/plt1809100025-n1.html. (上网时间:2018年10月8日),虽然真意不明,但提出了如何使中日关系“完全正常化”的课题。对于中国来说,努力使中日关系摆脱过去这种攻守模式应是实现中日关系“完全正常化”的应有之义。这需要调整思路,从“不希望日本惹事”变为建立“防止日本惹事”的机制,变临时性被动应对为常态化主动引导。这对中国外交的议题设置能力提出了挑战,但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当前的中日关系转圜,正是中国在处理事关中日关系稳定的敏感问题上发挥主动的机会。

第三,重视舆论和学术研究对客观认识日本和中日关系的作用。客观认识日本和中日关系是中日关系“完全正常化”的前提和内在要求。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民众对于日本的行为有着不同于其他国家的理解和感受,因此相较于其他双边关系,中日关系对社会舆论的敏感性尤其突出,这使得涉及日本及中日关系的评论和研究受到更多的无形束缚。并且日本历史和社会的复杂性,以及中国研究者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了全面、客观认识日本的难度,因此有研究者发出了“研究得越多越看不清楚”的感叹。研究者尚且如此,社会舆论就更加突出。总体而言,中国民众对日本的理解和认识仍存在比较明显的欠缺。从现实情况看,当前中国社会的日本认识存在多元化和两极化的现象,这种现象在社交媒体蓬勃发展的背景下被扩散和放大,对于社会舆论形成客观的对日认识构成了新的挑战。同时,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赴日留学或是旅游,中国民众在接受间接知识的被动认识基础上,增加了对日本现实社会的直接感受,而这并非知识的简单叠加,而是有可能出现认知的前后差异甚至矛盾,这些都加深了中国民众对日本的困惑,对于日本是永远的敌人还是值得效仿的先进国家莫衷一是。因此,媒体传播和学术研究对于中国民众如何客观认识日本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这对媒体和研究者的社会责任自然提出了更高要求。

一方面是需要提高传播内容和学术研究的质量,客观介绍、解释日本和中日关系。尤其是学术研究,应当历史与现实并重,形成更多的系统性研究成果。同样重要的是为这些研究成果面向大众创造更有利的条件,让学术研究真正为社会理解日本、为中日关系的健康发展贡献智慧。从传播方式上看,虽然从抗日剧和日本动漫中去了解和认识日本都是不全面的,但这种传播方式更容易为大众接受,毕竟真正阅读学术著作或文章的只是极少数。因此有必要探讨学术研究成果更多样的呈现方式,通过更丰富的渠道和更生动的形式体现研究成果的社会效应。另一方面,需要加强国内研究者之间以及中日两国研究者之间的学术对话和交流。日本社会、历史和中日关系的复杂性使得研究者之间的对话和交流尤为必要。同时,对于社会科学研究而言,与研究对象之间的对话同样重要,这不仅可以帮助纠正偏见,也可以通过对话形成相互尊重的良性互动模式。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研究者与日本社会的接触、与日本学者之间的对话和交流都应当被鼓励。并且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政治关系的好坏,为中日关系的发展提供知识和思想的学术研究都不应被弱化,两国间的学术交流也应常态化、更有效的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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