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沙龙主题:金庸。
但凡开篇我要是顾左右而拿捏字词,就对不起金庸带给我们的痛快:侠义的,深情的。
可是,滚滚红尘哪有这么简单?就像李亚鹏追忆写的那个小细节:“十几年前,我去您家中探望。席间谈到网络言论,您在一个火柴盒上写了‘不遭人忌是庸才’,笑而不语的递给我吃饭。”
“忌”、“庸”,仅两个字眼,就至少把世界分出了四个阵营:忌的,爱的;平庸的,卓越的。金庸94岁高寿离世之后,悼念之外,杂音亦存。鹦鹉史航发了个朋友圈截屏,有人直接写:“爱看金庸的快把我删一删。”当即史航留言:“好吧。就此别过。”这还是最简洁明了的,长篇大论的骂战声,不绝于耳。
当下,过滤干扰信息,成了生命的必然消耗。
不读金庸的,让读的删了自己,是避免因捍卫已有判断而产生更大消耗;读金庸的,把不读的删了,也是减小生命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成本支出。
有人用猫咪漫画表达人生“歪理”,似乎歪得有道理:“我们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发言,很少会在乎是否有人愿意听。”
于是,不管你愿不愿意表达、倾听,猝不及防在各种社交平台、传播平台,被这些左右对峙、南辕北辙的信息干扰一下子,已是常态。即使跑得再快,眼球也算是为别人的情绪买了下单。
爱,就深爱;不爱,就远离。又不都是学术研究,出言成文皆使命。各人那点儿小情绪,彼此懂得的伙伴儿玩玩,不也挺好?真不值得撂在大众面前,还要跟对家儿撕上一气。心理学上强调的健康心理边界的概念,在个人与公众之间,在自媒体绚烂期,简直“糊”得一塌糊涂。有那点儿时间,去读读书?读不读金庸,自己看着办。
看完大家的稿子,浏览书架,我取下了金庸系列旁边的一本更厚的书,黑色、绿色、黄色封面,上面画着一位须发银白、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头儿——《百年孤独》的作者马尔克斯。这本书,是他唯一一本自传,《活着为了讲述》。翻开书,扉页上,三行字: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
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好了,多简单:金庸就在那里,在我们记忆里。
不信,看沙龙四位作者的文章。他们那些记住的日子里,金庸在微笑;他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里,金庸在闪光。这是他们的生活。你不读,就不是你的,你有自己的生活。
金庸需要读者表白吗?作品需要定论吗?哎哟,想多了啦!他老人家慈眉善目笑看人间94年,已经慢悠悠把自己的作品说到底了,还会在意谁再论东西?爱他,读他的文字,学学老人家的帅气:1972年封笔,接下来46年,笑傲江湖。
人间万象,往往拖拽着我们的思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清爽。
天真,是一种能力。如果以武功来算,保持天真,虽然难得,但不是最高境界,因为里面有抗拒、挣扎、调整,而生而天真,非常难得。这个天赋,能让人在长大过程中,捡拾起十八般兵器,而仍保有悲悯;历经雨雪风霜,依然为每一次春意而雀跃。
令狐冲?韦小宝?金庸?我不说,各自心里认定就好。
喜欢金庸,不仅因为他的书,更因为他也矗立在我的记忆中。
有两个人,都不在我的生活,却曾深深参与、影响了我的生活:金庸、罗大佑。
因为眼见着自己喜欢的人,为金庸痴,为罗大佑狂。于是,世界打开了两扇窗,走过去,风景曼妙……
生活,真的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千真万确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并非狼子野心,只是心愿朴素:
记住的人,让我们继续珍藏;活出生趣,成为停驻在别人记忆里的人。
(朱子)
题图/毕明
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
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
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
不舍这江湖
伍其
什么是江湖,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于我来说,江湖并不是贾樟柯的《江湖儿女》中的场景,小县城,一帮闯社会的人,开怀豪饮,说,“五湖四海,肝胆相照。”“现在,你就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也不是香港电影中如《江湖》中刘德华饰演的黑帮首领洪仁和兄弟的残酷故事,不是《古惑仔》中的那些街头风云。
我的江湖是令狐冲的《笑傲江湖》,是明教的决战光明顶,是乔峰的丐帮聚义,是郭靖死守襄阳城,是陈近南的忧国忧民。金庸打造的这一个江湖,我觉得才是真正的江湖,一个有侠义有大侠有情怀的江湖。
“到头这身,难逃那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这是在《笑傲江湖》中小昭所唱的歌曲中的话,感叹人生短暂无常。江湖百年,金庸终于离开我们了,让人叹息“江湖再无《侠客行》”,但是,金庸的江湖其实还在我们的心中。
金庸其实是我们最好的传统文化课老师,要说作品通俗易懂,对人有潜移默化的作用,非他莫属。练功学武到底是为了什么,金庸在《神雕侠侣》中通过郭靖对杨过的话,讲述行侠仗义、济人困厄是本分,乃侠之小者,而“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才是真正的大侠。当年读到这里,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金庸给我上了一堂生动至极的爱国主义教育课。而他的课中,还有很多东西,比如琴棋书画,这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四大雅事,他都谈到,《笑傲江湖》琴是主角,《广陵散》引出了离奇故事。《天龙八部》中虚竹破解珍珑局,《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药师是全才,可以说,金庸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中华艺术之门。很多人初步了解道家佛家思想,是从金庸开始,比如《天龙八部》中讲述了很多佛家的东西,《倚天屠龙记》中的张三丰所代表的道家的旷达超脱等等,也正是因为这些了解,才引领我们对于佛道在以后做进一步了解。当然,在他小说中对于人体穴位以及对于中医的神奇描述,也让我们对于中医产生兴趣。同时,金庸还是一位极好的历史课老师,通过他,我才知道了花剌子模、拖雷、哲别,知道了反清复明,知道了拜火教,知道了大理国等等。当我们少年时,遇到金庸,推开这扇门,真是幸运。也许,他不是传统意义讲堂上最好的历史老师、艺术老师、政治老师,但无疑,他是最生动最懂得我们的老师。
金庸的江湖是有小侠大侠的江湖,是有情趣的江湖,他笔下写出了我国的壮丽山河,历史事件,世间百态,他的江湖。不单单是血淋淋的仇杀,而是五彩斑斓的江河湖海,可以泛舟,可以冲浪,可以观日,可以怡情,可以忘情。这才是江湖,而现在,玄幻小说兴盛,个人修仙可以上天入海,可以冲破宇宙,可以连环打怪,然而,大多这样的小说却少了许多人情味道,不再有悲天悯人之心,却充斥杀人夺宝、视他人如蝼蚁的情节,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利己思想比比皆是。这种江湖,还是江湖吗?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金庸老先生,真的不舍您的离去。
遇到金庸就像看惯了没颜色的六宫粉黛后,突然遇到了一个彩色的
木匠
10月30日,本来是个很普通的星期二。因为我的工作模式,有点小周末的意思。
那天,下班回家,我烧了条在冰箱里已放了很久的鱼。刚坐下来,倒了杯酒,突然手机响了。点开,竟然是:金庸今天下午去世了!我的手抖了一下,酒洒了一些,多半都洒在了我的脚上……
最早读金庸,是上高一。那时候,北京还买不到金庸的书。是我的一个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射雕英雄传》,破破烂烂的,还是竖排繁体字。
那天,他一连几节课,都低着头在看这书。课间,趁他去厕所,我从他课桌里找到这本书,只看了几眼,就迷上了。放学以后,我朝他借,开始他说什么都不肯,说人家就借给他三天,他马上就要看完了,还急着要去跟人换下册呢。我恳求了他一路,说我就看一个晚上,并许诺道:“只要你借给我,改天我请你吃冰激凌!”又威胁道:“你若不借,以后甭想让我再请你吃冰棍!”终于,他答应了。
我拿到书,飞也似的跑回家,就看了起来。晚饭都没吃,而且是夜以继日。现在,很多人说当年自己是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读的金庸。一点不吹牛,当年,我也是这么读的金庸……
看齐金庸的15部武侠小说,则是在上大学以后。我是学中文的,不敢说读书破万卷,但古今中外名著也确实是看了不少。实话实说,之前也遇到过不少我喜欢的作家,但是没有一个作家,我看了他写的一本书后,就想看遍他写的所有的书。比如王朔,在我喜欢的作家中,等级已经是相当高了,但我也只看过他写的四五部小说。只有金庸,我在看了他写的第一部小说后,就有强烈的看遍他写的所有小说的冲动。后来,我还读了冷夏著的《文坛侠圣——金庸传》和《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金庸/池田大作对话录》。
1994年,三联出了一套《金庸作品集》,一共36本,总价687块2毛钱,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套。顶我两个月的工资!时至今日,除了这次,我再不曾如此大手笔地买过一次书。
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金庸呢?原因无非三点:一是我们这代人是受英雄主义教育长大的,但在遇到金庸以前,我脑子里的英雄都是那种“高大上”到你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低级趣味的那种。尽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真实性,但我总觉得他们离我实在是太遥远了。而在遇到金庸后,我才发现英雄也是凡人,有人的七情六欲,甚至可以有很多不良嗜好,比如金庸笔下的韦小宝,尽管一身毛病,但仍不失为一个英雄;二是江湖儿女都是凭能力吃饭的,吃好吃坏,靠的全是真本事,你只要能力(武功)强,就不会受欺负,这个在我看来,是既合理,又解气;三是,在江湖中混,甭管好人坏人,都特讲诚信。好人是信义,坏人是信用。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说一不二,一诺千金重,这个我也喜欢。
就这三点,用句文雅点儿的话来说,便是金大侠之于我,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用句糙点儿的话来说,便是金大侠之于我,就像是我在看惯了没颜色的六宫粉黛后,突然遇到了一个彩色的。
心里有一个地方叫“江湖”
程戈
和金庸的第一次“接触”是83版《射雕英雄传》,那应该是我记忆中武侠最早的启蒙。已经忘了是小学几年级,只记得每天和同学们讨论的话题都是“射雕”。随着电视剧的播出,课间班长领唱的歌曲从《铁血丹心》到《一生有意义》再到《世间始终你好》,一群小丫头小小子扯着嗓子使劲儿唱:“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唱着唱着,仿佛自己也成了武功绝世、惩恶扬善的大侠。虽然不懂歌中的情与爱,不会剧里的文与武,但一股豪情在全身左冲右撞,从此,心里有了一个叫“江湖”的地方。
一开始的江湖,是高手如云、美人如画的桃花源,不知几回梦中,臆想出完美的女侠,穿着黄蓉一般的美丽纱裙,有着郭靖那样的厉害武功,叫着琼瑶风格的诗意名字,策马奔腾,快意恩仇,何其潇洒!之后,江湖的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浑,《笑傲江湖》《连城诀》看得人心惊胆战,何谓名门正派,何谓邪教魔道,哪有什么绝对的标签,正邪只在一念间。再后来,江湖更多了几分非主流,既不是侠又不会武的油嘴滑舌小混混,也能玩儿得风生水起。一套金庸看下来,对江湖的膜拜变成了深思的回味,看不透的人心,猜不到的命运,人在江湖,风浪何其多哉,又有几人能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这样的人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令狐冲,也是金庸小说里我最欣赏的男主角。而其他的大侠们,在我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小遗憾。郭靖对黄蓉再好,始终是辜负了华筝;乔峰义薄云天,可惜一掌打死了阿朱;杨过痴情姑姑,却误了郭襄终身;张无忌谦谦君子,也理不好自己的感情线。至于先甩霍青桐、后“卖”香香公主的陈家洛,七个老婆左拥右抱的韦小宝,早已被我归为“渣男”。和男性相比,金庸笔下的女性更让我牵肠挂肚。她们那么痴情,那么善良,那么刚烈,几乎个个都是奇女子。最难忘一个名字——凌霜华,人淡如菊,情坚似铁,为了丁典先是自毁容貌,最后又被亲生父亲活活闷死在棺材里。每次读到这儿都觉得心像是被重重地捶了一拳,呼吸都有些困难。喜欢金庸大抵就是因为他笔下的极致吧,极致的故事,极致的人物,爱可生死相随,义当勇往直前,无惧无畏,无怨无悔,如同一束光把人的心照亮。
如今,点燃这束光的人走了。也许,未来还会有人编织出更美的武侠世界。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哪怕中原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美丽的李文秀偏不喜欢。而我也如她一般固执。谢谢你,金大侠。江湖路远,不如相念。
沧海·一生·啸
李雄峰
一
金庸先生去世了,虽然是九十四岁高龄,但先生走得还是让无数粉丝觉得那么突然,那么匆匆,那么让人从此心生空落落的孤独。
金庸先生一辈子写了那么多的武侠小说,根据这些小说,又衍生出了众多的影视作品,捧红了众多的艺人;影视剧中的那些片头曲、片尾曲,也随着经典成为了经典,也唱红了很多的歌者。
午马先生便是上段提到的刘正风的扮演者。有幸参加了一次演艺圈攒的欢乐局“,马哥”也在场。玩儿到嗨处,大家哄着让午马对着电视荧屏里MTV中自己扮演的刘正风,重演一把。“马哥”并不推辞,一瞬间,他又沉浸于那个“江湖”中,伴随着一声:沧海笑……遗憾啊“,马哥”也走了。
金庸先生孤独了,也走了。
天堂相聚,先生注定不再孤单——俺接着写,您接着演,他接着唱;列位想读的,想瞅的,想听的,继续。
二
金庸先生离开了。
其实,我们这代人对金庸本人了解并没多少,可对先生的作品却能如数家珍,这与我们这代人所受的传统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课本里的是非善恶、真假美丑、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家国情怀,在金庸的小说里也一遍遍地被印证,让我们在课外广阔的学海中,觅得金庸这一捧海水作为补充。让我们渴望成为书中那样的英雄,并坚信邪不压正,用如今的流行语就是,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这便是金庸先生的离开,会让我们如此感伤的原因,一个“梦英雄,英雄梦”的时代殒落了一颗巨星。但,我们要感谢先生赐予我们的一切,他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知,便是沧海一声笑。
三
金庸先生走了。
先生可以欣慰,前脚儿刚走,网络被瞬间刷屏了。回味作品,追忆大师,留恋已逝去的曾经……先生和先生笔下的人物故事,影响着几代人。
可刷屏之后,突然不知从何处跳出几个“小丑”,开始肆意地通过公号对先生的作品甚至是先生本人指指戳戳,说三道四,蹭着热点不说,还大有以一篇推文颠覆金庸一生的野心。
我们都讲“死者为大”,何况是金庸先生如此的大师。我们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能让先生一路好走,为什么先生在世时不去发声,与先生进行学术探讨,却要在此时聒噪?最让人们看不起的,便是这样趁火打劫,兴风作浪,消费逝者的行径。
沧海一声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这样的“搅屎棍儿”,我就怒斥一句话:有闲扯淡那工夫儿,您也当回金庸,甭多喽,能写出一本《射雕英雄传》,我都叫阁下一声儿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