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电影教我的事

2018-11-16 12:26汪宏宇
高中时代 2018年11期
关键词:飞雪特工

汪宏宇

第一次看露天电影的时候,我大约八九岁。偌大的老街道上用竹竿撑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幕布,面前坐着、站着一排排的男女老少。电影放映前,人声鼎沸,当电影声儿出来后,人儿就都安静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嗑瓜子声。

第一部露天电影放的是张艺谋的《英雄》,之前我看过的都是《少林寺》《少年黄飞鸿》《太极张三丰》之类的武侠片。看武侠片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当一圈敌人围着主人公踱步,主角站在圆圈中心势正招圆,四平大马,双手摊开,坏人们便蜂拥而上,这时候给主角剑眉星目的英俊脸庞一个特写,然后开挂般地把这群坏人撂倒,最后站在哀声一片的群演中趾高气昂,接着鼓风机把主角衣服和长发吹得潇洒飘逸,导演再给主角一个高大的顺光仰镜让他浑身都发出金色光芒的时候,我激动得不能自已。每个男孩都有一个武侠梦,那时候做梦都梦到自己化身大侠,千万铁骑的脑袋作踏板,一袭蜻蜓点水,只取敌方大将首级。

长空对无名那场戏我仍记忆犹新,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用意念打架。青瓦屋檐,古道楼亭,落雨声滴答滴答,老者抚琴,传来虚无缥缈的丝竹之音。长空无名站在雨中,意念对峙。意念中的两人剑枪耍得飞起,一刺一砍中的肃杀之气搅动了空气中的雨水,最后琴弦断,长空亡。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打斗场景,让画外的我目瞪口呆。

后来看到如月对飞雪,又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可以这样打架:两个红衣女子在漫天黄叶中游来游去,如月拼命挥剑,却总是差飞雪半厘,如月的暴躁,飞雪的嫣然,在身法和表情上就已经看出了两人的实力差距。最后飞累了的飞雪对着这个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渣说:“你自找的!”说罢反身一剑,剑中如月,英气逼人。那时候的章子怡还未脱去青涩,那时候的张曼玉美得一塌糊涂。两人的这番打斗,我至今难忘。

后来很多人说这是一部烂片,华而不实。但我却认为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武侠作品。也许是因为它的叙事、华丽的色彩、音乐触动了我,也许是因为它颠覆了我对武侠片的认识,也许是它的形式表现了张艺谋当年的野心和撞死南墙不回头的血性,也许只是那个聒噪的夏天,许许多多的人坐在天空下看电影的感染力。我仍然能清清楚楚地记起,飞雪在漫天枯叶里的倾城一瞥、残剑用剑潇然写下的“天下”、崩塌的竹简里那支被一剑穿心的毛笔、以及刺秦失败后那个穿透了残剑飞雪身体的青剑。

那天人群散尽,白色幕布和竹竿收起来后,黑夜下的我仍站在满地的瓜子壳上痴痴地想,章子怡该何去何从。

小时候家里买了一个DVD播放机,有事没事我就去地摊淘几张DVD,九块八毛一张,全是盗版,包罗万千。一张盗版碟里面装一二十来部电影,通常封面上都会打上一些很牛逼的名字,例如《好莱坞最新科幻大片合集》《世界上最恐怖的电影合集》《××功夫大片合集》三类,然后P上汤帅皮叔肌肉瓦格等人,使整张碟起星光熠熠,霸气侧漏。现在来看盗版碟翻译的片名,简直令人发指,连我这种学渣都不如。挂着汤姆克鲁斯大头贴的下面写着神秘四字《无敌特工》,旁边还排出来一个系列《无敌特工1》《无敌特工2》《无敌特工×无敌版》《无敌特工的核弹危机》《无敌特工的罗马假日》《无敌特工的回忆录》《无敌特工的后现代生活》,画风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最后一张阿汤哥面前赫然站着一只擎天柱。

但那个《无敌特工》确实不错,阿汤哥在里面各种神出鬼没。我后来逢人就说,有一个系列你必须要看,超棒,叫《无敌特工》,特别是第三部《无敌特工×无敌版》。但是最后那部不要看,主角换人了,不好看。朋友说,好,一定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年看的是《碟中谍》。这个事情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让我对名字里带特工的电影产生极大的抵触。因为在那个年纪,能够对智商还停留在神奇宝贝数码宝贝的小伙伴推荐电影,还是一个除了蝙蝠侠蜘蛛侠哈利波特之外的系列,是一件自信感很爆棚的事情,感觉整个人的思想都从暴龙兽进化到了战斗暴龙兽,而《无敌特工》无疑是给装逼的脸上打了一记闪亮的耳光,就像在告诉我,你確实进化了,但名字没这么高贵,你叫丧尸暴龙兽。

后来看完《电锯惊魂》《小岛惊魂》《电梯惊魂》《鬼屋惊魂》《××惊魂》我就对朋友说,你看,这名字绝对是盗版碟上的翻译,只有做盗版碟的傻瓜才会翻译出来这种名字。朋友说,这电影,就叫这名儿。国外的翻译才叫过分,你知道他们怎么翻译《霸王别姬》的吗,Farewell My Concubine,就是“再见,小老婆”。傻瓜是不分国界的。我瞬间释然。

回想起那个时候,虽然看了很多莫名其妙名字的电影,即使现在已经无法对号入座,但是仍然觉得是很温暖的回忆。那时候没有WiFi,没有朋友圈,没有微信,那时候时间很慢,慢到宫崎骏的《太阳王子》一直到《哈尔的移动城堡》你只用一天就能看完,慢到星爷能说出“其实我只是一个演员”这句话,慢到小马哥终于拿回了他失去的东西,慢到刘建明最终也没成为好人,慢到周慕云说,一个时代结束了,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

上大学后,终于有了个人电脑和网络。那台复古的DVD播放机估计是盗版碟放多了,一不小心撒手人寰了,和那堆盗版碟一起尘封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这时候开始疯狂地迷恋各种黑色幽默和神经质的犯罪电影,像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偷拐抢骗》,昆汀的《落水狗》《无耻混蛋》《低俗小说》《杀死比尔》以及大卫·芬奇的《致命游戏》《搏击俱乐部》《七宗罪》,也非常喜欢《狙击电话亭》《穆赫兰道》《恐怖游轮》《猜火车》《发条橙子》《沉默的羔羊》这种别具一格的电影,对希区柯克的《后窗》《精神病患者》《迷魂记》印象深刻,尤其是《精神病患者》中浴室杀人那段多镜头转换的场景,即使是放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人性片《战争之王》和适合喝啤酒观看的《逃离拉斯维加斯》以及讲述一个骗子大师的《火柴人》是我最爱的三部凯奇大叔主演作品。最开始对凯奇的热爱是在盗版碟上看了《国家宝藏》,当然,盗版碟上写的是《夺宝狂人》。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这个伟岸忧郁深邃就是脸有点长的大帅哥的喜爱。

人格分裂的电影看过不少,《机械师》《搏击俱乐部》《致命ID》和《禁闭岛》比较简单易懂,库布里克的《闪灵》也很精彩,尤其是当那个小孩看到门口涌入的铺天盖地的血液的时候极具视觉震撼力,虽然后来《功夫》火云邪神登场时借鉴了该场景,却远不如《闪灵》震撼。但是我心目中最佳的人格分裂电影是由日本著名动画执导今敏先生于1997年拍摄的动画电影处女作《未麻的部屋》,这部跟《穆赫兰道》有点相似的运用大量的蒙太奇和快速剪辑的镜头来混淆现实和幻想的动画电影,最后那个坐在车上微微一笑的未麻,把幻想意识现实和梦弄得一团糟的未麻,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她臆想的另一个人格,我仍旧未知。

有时候一个月下来生活费没花完多出了几十来块钱,我就会邀朋友去电影院,还和妹子一起看完了《小时代》《前任攻略》《爸爸去哪儿》《同桌的你》《我在路上最爱你》《巴拉拉小魔仙》等——不要问我为什么是这些电影,你压根儿就没电影的选择权。

记得有次老师问我电影是什么。那一瞬间脑海里很多电影就像在厚重黑暗中打着远光灯,带着风的呼啸,飞速穿过隧道的摩托车一样闪过,想起了无数个深夜看过的王家卫,失恋那天刻意记录了一点三十六分时点的那根烟,失掉理想时周星驰说的,“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想起了《喜剧之王》里夜晚的海滩上柳飘飘对尹天仇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尹天仇看着海的远方说“天亮后会很美的”,以及尹天仇对着柳飘飘大喊过的“我养你啊”(这句话让我看周星驰的电影第一次流泪)。我还想起了那台DVD播放机,那堆盗版碟,露天电影放映的《英雄》,燥热夏天吃过的冰西瓜;想起了《一步之遥》这首经典探戈曲,阿尔·帕西诺嘴角的温柔;想起了众多导演对时间的敬意和个人的情怀。

是记录。我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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