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出行,无非舟车助步,除了两只脚吃尽辛苦,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自己送到目的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第一次去长安的李白,在崇山峻岭之间面对逶迤千里的蜀道不胜唏嘘……正是这种出行艰难,路途坎坷,才有了《封神榜》里的土行孙,《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天上地下转瞬即至,腾云驾雾的神仙之流与日行八百的神行太保,几乎都是古人对于速度的一种浪漫稚拙的想象。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在古代,远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马,作为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以其速度快而受到大众的青睐。“风驰电逝,蹑景追飞。”此句出自三国时期嵇康的《赠兄秀才入军诗十八章》其九。蹑:追。景:日光。飞:指飞鸟。这两句大意是:骏马像疾风奔驰,像闪电飞逝,像追赶太阳,像追逐飞鸟。形容骏马飞驰的情景,连用四种事物作比喻,极写马的神速,这种修辞手法称为“博喻”。
岑参的《武威送刘判官赴碛西行军》中赞叹:“火山五月行人少,看君马去疾如鸟。都护行营太白西,角声一动胡天晓。”烈日炎炎,黄沙莽莽,在断绝人烟的原野上,一匹骏马载着矫健的骑手,迅疾如飞,掠野而过,向火山扑去。马致远在《天净沙·秋思》中感慨:“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漂泊无依的游子,瘦骨嶙峋的马儿是他的孤苦旅途中的一点慰藉。王维在《观猎》中细细描摹:“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猎者的飒爽英姿如在眼前。孟郊在《登科后》得意挥洒:“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诗人高中进士,策马奔驰于鲜花烂漫的长安道的形象跃然纸上……马,与诗人裹挟在一起,见证了诗人的喜怒哀乐。“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驰骋沙场的男儿,奔驰的骏马是他的战友;“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出征之前也要挑一匹好马来助她“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古今往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纵马驰骋,成就天下功名伟业。“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公元前101年汉武帝征伐大宛国获得大批汗血马,武帝特意为此而作《西极天马歌》以赞宝马。“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作为“甲兵之本,国之大用”,马一直深受各个王朝的重视。无论是霍去病长途奔袭、封狼居胥,还是明太祖千里追敌,扫平漠北,马更是扮演了无数历史瞬间的见证者。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的卢”是古代一种烈性的快马。三国时代,刘备带兵驻扎在樊城,刘表不信任他,曾请他赴宴,想在宴会上捉拿他。刘备发觉这个阴谋后,便从宴会上逃出。蔡瑁去追赶他,当时刘备所乘的马名叫的卢。在骑马渡襄阳城西檀溪水时,的卢溺在水中,走不出来,刘备非常着急地说:“的卢,今天有生命危险,应当努力!”于是,的卢马一跃三丈,渡过溪水,转危为安。
“馬作的卢”,是说战士所骑的马,都像的卢马一样好。将士们骑骏马飞奔,快如“的卢”,风驰电掣。强弓万箭齐发,响如“霹雳”,惊心动魄。从“的卢马”的飞驰和“霹雳弦”的巨响中,仿佛看到若干连续出现的画面:敌人纷纷落马;残兵败将,狼狈溃退;将军身先士卒,乘胜追杀,一霎时结束了战斗;凯歌交奏,欢天喜地,旌旗招展。将军率领将士们终于完成了收复中原、统一祖国的伟业,赢得了不朽的英名。
词人展开丰富的想象,化身为词里的将军,刚攀上理想的高峰,忽然一落千丈,跌回冷酷的现实:南宋朝廷偏安一隅,无心抗金。词人沉痛地慨叹道:“可怜白发生!”白发已生,而收复失地的理想成为泡影。想到自己徒有凌云壮志,而“报国欲死无战场”(陆游《陇头水》),便只能在不眠之夜喝得酩酊大醉,只能在“醉里挑灯看剑”,只能在“梦”中驰逐沙场,快意一时……这处境,的确是“悲哀”的。然而又有谁“可怜”他呢?于是,他写了这首“壮词”,寄给了处境同样“可怜”的陈同甫,抒发了自己壮志不酬的悲愤心情。
扁舟楚水上,来往速如飞
虽然水路交通劣势不少,比如容易受到水流方向、天气气候的影响,但比起乘坐马车的颠簸,和翻山越岭的危险,水路旅行还是惬意得多。以至于古人只要能走水路,就算绕远道,也在所不惜。尤其隋唐时开通的大运河,使南北交通情况得到了有力的改善。
唐代诗人韩翃的《送李舍人携家归江东觐省》写道:“夜月回孤烛,秋风试夹衣。扁舟楚水上,来往速如飞。”就写出了坐船的速度,那可是很快的。孟浩然也在《送从弟邕下第后寻会稽》中写道:“疾风吹征帆,倏尔向空没。千里在俄顷,三江坐超忽。”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更是大名鼎鼎。
诗中的白帝城,位于现在的四川奉节,江陵就是现在的湖北荆州。当时,李白被贬流放,恰好流放到白帝城的时候,收到了被赦免的消息,简直是喜从天降,欣喜若狂,立马到水边找了条船,顺流而下,从白帝城回到江陵,就用了一天的时间,比骑马走陆路要快多了。猿猴的啼叫声还在此起彼伏,轻舟很快掠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山石,一眨眼就从崇山峻岭的一片荒凉回到了都市繁华。这速度,这激情,怎不让人热血沸腾。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杜甫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作为诗仙,李白的诗大部分潇洒飘逸,彰显激情。杜甫就不同了,诗里大多都是抒发国破家亡的愤懑愁绪,很少有愉快的情绪。所以,这首诗里的激情就尤为可贵了。因为战乱一路逃亡的他又饿又累,几次被抓,几次逃跑,不得歇,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这个时候,忽然听说家乡被政府军收复了,能回家了,恨不能立刻动身,日行千里。
诗人身在梓州,而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巴峡”、“巫峡”、“襄阳”、“洛阳”,这四个地方之间都有很漫长的距离,而一用“即从”、“穿”、“便下”、“向”贯串起来,就出现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疾速飞驰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从读者眼前一闪而过。文势、音调,迅急有如闪电,准确地表现了诗人想象的飞驰。诗人既展示想象,又描绘实境。从“巴峡”到“巫峡”,峡险而窄,舟行如梭,所以用“穿”;出“巫峡”到“襄阳”,顺流急驶,所以用“下”;从“襄阳”到“洛阳”,已换陆路,所以用“向”,用字高度准确。
全诗感情奔放,痛快淋漓地抒发了作者无比喜悦的心情。后代诗论家都极为推崇此诗,赞其为杜甫“生平第一首快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