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涵
你的孤独和恐惧,只有我知道
文/邓涵
记忆不断倒带,我清晰地意识到,当年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正在以一种决然的姿态,走出我的世界。
Dear hang :
见字如面。我有太多话想和你说,却羞涩于当面吐露,不如写信吧。
今天我整理杂物时,翻到一张旧照片。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我穿着红裙,你穿着绿衬衫,活脱脱一出“绿叶与红花”。
那时候我还经常占着女孩子早期的身高优势欺负你,零食、玩具、遥控器归谁,都得我说了算,完全没有一点当姐姐的自觉,天天在家里作威作福,比电视上的刁蛮小郡主还要任性。
但二年级之后我就再也不这样了。
那时你疯狂地爱上了学校门口的油炸食品和色素汽水,很快膨胀成了一名小胖胖。每走一步,脸上的肉肉都要抖三抖。爸妈开始管控你的零花钱,不允许你再吃垃圾食品。
而我因为常生病,体格消瘦,家里面每天会拿一块钱给我去买牛奶喝。作为你的“大姐大”,我常常大方地分出五毛钱“接济”你。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五毛钱起的作用,你的体重只增不减。每当和你一起上街时,路人会频频向你投来好奇甚至嘲讽的目光,这让我觉得难堪和愤怒,像是自己被侮辱了一样。
这样的情绪一直默默积累着,直到那天,我彻底爆发了。和你同桌的胖妹,只是因为你的手肘不小心超过了她画的“三八线”,就拿起圆规扎你的手臂,而你愣是不敢吭一声,直到我发现伤口追问你时,你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我气冲冲地领着你奔回教室,大声地质问她:“你凭什么扎我弟?”她竟敢回我一句:“死胖子占的位置宽!”我冲上前,拽住她的马尾就开揍。
从那个时候起,我像是被激怒的母狮一样护犊子,谁敢说你一句坏话,我就要还他十句。我从花式欺负你的坏蛋变成了为你遮风挡雨的小姐姐。
但这并不是一个happy ending 的故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身体情况越来越糟糕。我着急又自责,常质问自己,是不是以前做错了?如果不是我的偏袒,你会不会已经瘦下来了?你会像同龄的男生一样,健康、自信、朝气蓬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愈发敏感与沉默寡言。
我动摇了,开始和老妈一起天天对你耳提面命:减肥!减肥!减肥!
一开始你还配合我们,但时间一长,就再也没能坚持下来。你讨厌一切外出的活动,即使是在家,也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玩手机。你像是缩在壳里的蜗牛,不管我们怎样呼唤,始终不肯探出头来,感受这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我半强迫地让你和我一起去健身房。路上,我为了缓和气氛,不断地找你喜欢的话题。结果每次都是我说一大堆,你毫无波澜地回一个“哦”,这样反复了十几次,我被彻底激怒了,抛下你冲回家,激动地对老妈大声嚷嚷:“我再也不管他了!”
从那天起,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和你置气,还和你冷战。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僵,谁也不愿意先低头。隔阂重重,我们越走越远。
昨晚我做梦,梦到小时候带着你用小水枪逗邻居家养的鸡,你坚持要爬上树去玩,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只能紧张地盯着你,生怕你摔下来。果然,你还没爬几步,就踩滑了,当你从空中掉下来的那一刻,我惶恐地尖叫,然后从梦中惊醒。
这时我突然回忆起你小时候给我写的一封信。
那是大年初一,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放鞭炮,你偏偏要用“旋转雷”吓唬我,结果把我的新衣服烧出一个大洞。我待在客厅又哭又嚎了一上午,谁来劝都没用,你躲在一旁偷偷地看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本来赌咒发誓说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结果晚上睡觉时被枕头里的东西硌得脖子生疼,翻来翻去才发现你给我写了一封信,满满的一页“对不起,姐姐”。
记忆不断倒带,我清晰地意识到,当年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正在以一种决然的姿态,走出我的世界。
神使鬼差地,我又拿起龙应台的《目送》,翻到这一段:“我们清楚地记得彼此的儿时……有一段初始的生命,全世界只有这几个人知道,譬如你的小名,或者,你在哪棵树上折断了手。”心脏仿佛被重重地钝击了一下,心碎的声音从胸腔中传来,清晰入耳。
你和我,始终要有人向对方靠近。那就让我先来吧。我渴望再次走进你的世界。然后以我最大的声音向你呼喊:“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爱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