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琴/西华师范大学
蒲松龄一生著有诸多文集,其成就最高的作品当属文言短篇小说《聊斋志异》。其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很高,许多作品的寓意,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众多作品,作者通过对思想结构的刻意追求,悉心经营,使种种离奇的情节、画面富于意境和哲理性,具有极强的艺术魅力。
我国古代小说从魏晋南北朝时就分为志人小说和志怪小说两大类。前者又叫“轶事小说”,主要记录人物的逸闻轶事、言谈举止。这类小说虽然篇幅短小,叙事简单,也不讲究立意,但其所记内容总是或多或少的从某些方面给人以深刻的启迪;后者主要是指魏晋时代产生的一种以记述神仙鬼怪为内容的小说,因佛教的传入和道教的形成,六朝志怪小说多是“离奇妄诞”、“侈陈怪异”的无谓之作。蒲松龄对晋唐志怪小说甚感兴趣,十分注重收集民间神话传说及逸闻轶事。他在自序中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闲则命笔,遂以成编。在大量收集怪异传说的基础上“有意为文,非徒纪事。” 同时,作者将志怪小说寓言化,借寓言性的表意喻理,使得整片文章拥有奇异的情节和生动鲜明的寓意,给人以深刻的启迪。
《聊斋志异》中的很多篇章都带有寓言化的特征。如《画皮》和《崂山道士》。作者把志怪小说寓言化,其目的在于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及揭示更深层次的哲理性。
《画皮》全文不足两千字,文本不长,故事也不复杂,但这个寓言性的故事却蕴含着丰富的哲理。其一就是恶鬼披人皮变成美少妇,王生既识别不出恶鬼的真面目,也不听妻子和道士的劝诫,最终受女鬼祸害,丢失性命。道士心生善心,“子亦不忍伤其身,乃以蝇拂授生,令挂寝门。”希望能够用佛珠吓跑女鬼,而女鬼见佛珠不避,最终被道士所收,失去生命。从这一层面来看,该故事是对社会上那些“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两面派人物的形象概括,寓意那些贪得无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凶狠残暴,用美丽的皮囊来欺骗世人,借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些心生贪念的人,如果不能识别其伪装,反而被其玩弄,终究会人财两失,得不偿失。其二就是王生“爱人之色而渔之”,导致其妻子“食人之唾”。男子犯下的错,最终却报应在其妻子身上的,王生妻子经受各种屈辱,才救回王生。从这一层面来看,蒲松龄文中或多或少有些轻视女性,宣扬男权主义,女子天生就是受苦的,不管是对于女鬼还是普通女子来说都是一样的。当然,蒲松龄生活的年代决定了他不可能会完完全全地为女性发声。
《崂山道士》一文中崂山道士既能剪纸为月,全室生辉,又能招呼嫦娥下凡来为其歌舞,甚至可以移至月宫,尽情痛饮。看似写崂山道士法术之高超,实则是为暗讽王生作铺垫。王生学道,“骄堕不能做苦”,未曾学得长生术,便转而想学穿墙术。“抵家,自诩遇仙,坚壁所不能阻。其妻不信,王效其作为,去墙数尺,奔而入,头触硬壁,蓦然而踣”,“额上坟起,如巨卵焉。”其事虽幻,其理却真。作者通过王生的故事告诉我们,害怕吃苦,不肯勤学苦练,断然学不到真本领;目光短浅,急于求成,断然学不到真本领;因受不了苦而改变自己最初的想法,转而学习穿墙之术,存心不良,妄图投机取巧,则最终必定会碰壁。像王生这样的例子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一味的投机取巧,妄想走捷径,最终不仅不能成功,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料,这便是这篇作品向我们宣示的人生哲理。
上述的两篇小说都是严格意义上的寓言化小说,然而寓言小说毕竟还是小说,而不是寓言,既不同于“狐假虎威”“揠苗助长”“刻舟求剑”这些形象简单的寓言故事,也不同于“中山狼传”那种情节曲折的漫长之作。两者在很多方面都有所区别,寓言是一种篇幅短小而又寓有深刻哲理的一种文学创作形式,它通过故事作为比喻来说明一个道理,“以故事为喻体,以寓意为本体”,“借此喻彼,借远喻近,借古喻今,借物喻人,使得抽象深奥的事理从具体浅显的故事中体现出来。”而寓言化的志怪小说却不仅仅是寓意喻理,还着重表现生活情事,向读者展示真实的人、事、物。例如:《孟子》中的《揠苗助长》讽刺了那些不按客观规律办事的人,最终将会一事无成;《韩非子》中的《守株待兔》讽刺了那些妄想不劳而获的经验主义者。从这些小故事中可以看出寓言有点类似于童话故事。而寓言化的小说则是通过荒诞的形象来揭示某种喻理。此外,寓言化小说有一种典型性和普遍性,从特殊到一般,从个别到整体,从这一层面来看寓言化小说可以看成是一种文本创作的艺术形式,通过这种艺术形式来引起读者的联想和共鸣,进而使得整个故事形象生动,活灵活现。
寓言性小说虽不同于寓言,但通过这种寓言化的艺术形式而构成的篇什的确大大提升了文章的表现力,使得文本既有形象塑造又有情节描写;既有近乎寓言的思想结构,又有合乎事理的人情结构。通过对荒诞怪异鬼狐的寓言化形象的描写,能够让我们与现实世界相联系,能够从文本中寻找到一个真实而深刻的时代的社会本质的方方面面。我们要继续深入探究这种寓言化的艺术方式,并应可能地在探究的过程中学会如何使用这种出色的艺术描写,去使得自己的作品简捷、严密、隽永、富于匠心并且蕴含深刻的哲理。
[1]马振方.聊斋艺术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
[2]陈蒲清.中国古代寓言史[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