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刃
当我踏入岸边,童年的记忆
就一下子蒙蔽了我的双眼
那紧绷的夜幕,窒息般地
笼罩住往事旷沃的大地
似乎整个银河系所有的星星同时发光
都不足以照亮我内心那个小小宇宙的一角
我循着文字所透露的蛛丝马迹
想象那个埋藏阳光的土层如今已矿化为黄金
那只虫子从天花板上俯瞰我
看见我被一堆书挤迫着
它的复眼仿佛可以看见未来
它的预言深不可测。
有如冰山的一角:
在夜晚的某个梦里,有人死于一堆书下
这个白痴的大脑
是一片蛮荒之地等待开垦
是一个星球表面
经过虚拟,无人研究
是一个开端
却永不知其后将出现什么
上帝把创世之初
放进他的大脑,最黑暗也最寂静
身体像一节驶进隧道的车厢
她在黑暗中感觉到:既像是在向无限的
尽头奔驰,又像是待在原地静止不动
留在另一个人视网膜上的疾病
那里的景象却是另一番模样:
眼前的身体是一口井,有着巨大的虚空
而我想象中的病中人,黑暗与虚空
同时降临,她抽空了这个世界
她触抚过的一切都向着未知的地方涌去
只不过是一些雾水与阳光,一辈子只见过
一次天堂的人,管它叫彩虹
一只蝴蝶来了又去
一只鸟迅疾地飞向天际
我,蝴蝶与鸟:我们的肉身如此短暂
我从未看见彩虹,它们也从未看见
渐已淡薄,入夏的虫鸣,通过打印机
我看到了那只虫子,它输出的黑体字
一小段叙事后,内心的描画重新开始
挂在树上巨大的篇幅,我看成小溪流
看成麻布,女人来取的床单
它的声带还粘满黑黑的墨粉
尽管这很难擦洗,旧事却很容易遗忘
这一切去年曾发生过,但人们要明白
我不是去年的我,它也不是去年的它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庄子·逍遥游
一年一闪就从眼前消逝了
也许有只蟪蛄还在歌唱
可我确实知道有一只朝菌不知晦朔
一年里,我不知有一场夜雨无声
不知有一阵闪电曾撕裂天庭
不知有一轮太阳还会从清晨照耀到黄昏
一小片雪花的蕊中,有谁的呼吸?
往窗外看的人,像是向那个梦中人靠得更近。
当他提到宿命,从前走散的一些小事物都回
到了
地面。消融:一切不过是幻影。他想。
往窗外看的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就在他走神的那一刻,内心弯过明亮悠远的
钟声。
我不过是一个生活在穷乡僻壤的老樵夫
坐在柳泉居士的茶桌前,边说边打手势
满脑子胡思乱想,添油加醋
我以为只是给一个人讲故事,挣碗茶钱
我不知道是荒山野岭给了我恩惠
更不知道我也能给你们如此久远的恩惠
我打开他的诗文集,阅读这个
不为任何读者写作的诗人
我的目光停在他的一行诗句上
他孤僻的独语将我拒绝
我假装读过他的诗
也许,我真的读过他的诗
我从未去过的那座岛屿,就像是
我从未使用过的那个词――
没有笔画,没有字形
没有读音,更没有任何意义
那座岛屿没有上下,没有前后
没有过去,也没有现在和未来
而我又是谁?没有出生,没有死亡
没有身体,也没有灵魂
那个醒来的人复又睡去,他的冬天重新出现
他看到了田野众多被威胁的谷物
看到瓶中花向内开放
看到由白昼退回来的黑夜
看到摇动的火焰里有双瑟缩的小手
看到星辰运行中那一瞬小小的停顿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神打了个盹
――对于不该知道的事,他知道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