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社会学视角下纱阁戏人初探

苏 航

（山西师范大学 山西 临汾 041000）

纱阁戏人是现存于山西平遥县清虚观内极为珍贵的民间造型艺术，融合多种艺术门类，将山西中路梆子声腔的经典戏曲片段再现于“纱阁”中。这组纱阁戏人由平遥县城纸扎店铺六合斋老板徐立廷首创制作，每个纱阁戏人都仅表现一场戏的内容，以浓缩人生百态，展现戏曲精华。

对于这一极具艺术属性的文化经典来说，伴随纱阁戏人创作渊源的社会属性也是极为关键的。将纱阁戏人放在宏观的历史背景下，用艺术社会学的视角追溯其是如何映照整个社会文明，从而纵览戏曲艺术对社会民众所产生的影响。

一、社会历史背景

纱阁戏人产生于清代光绪三十二年，此时的山西处于社会状况稳定，商品经济相对发展的历史阶段。此时，一些晋商开始出资赞助戏班，商业戏班活跃于各个城市，然而早在道光年间，随着蒲州梆子的广泛流传，戏班就已经迁转播衍。

制作纱阁戏人的徐立廷是明末清初杰出的民间艺术家。清光绪年间，徐立廷博览群书，涉猎广泛，尤其对传统戏曲文化极为熟悉和精通。他常常专注于戏曲中的人物、故事、情节、场面，将戏曲表演中的细节铭记于心，为他之后纱阁戏人的创作奠定坚实的艺术基础。

宋代以后，民间重视纸扎明器的习俗，这里的“明器”也称为“冥器”，即为祭奠亡灵的随葬品。至明清时期，纸扎工艺日渐纯熟，纸扎明器已成为丧葬礼仪中不可或缺的祭祀用品。除此之外，元杂剧的兴盛也为纱阁戏人广泛流传于世息息相关。元代是戏曲创作的高峰时期，出现了一大批杰出的杂剧作家及戏文作品，也进而影响了明清时期的戏曲创作。纱阁戏人中所表现的故事内容不乏源自北杂剧中的经典剧目，如元代纪君祥所作的《赵氏孤儿》就是纱阁戏人《八义图》的故事出处。

明清时期，民间时兴祈子风俗，人们将纱阁戏人作为祈福的重要媒介，反映出民众崇神的社会心理。

二、戏曲艺术特色

（一）题材内容经典丰富。徐立廷深谙戏曲艺术，熟知春秋战国乃至宋元时期各个戏曲剧目的故事，因而能将故事中的经典内容浓缩于木阁中。如《八义图》的创作选自春秋战国时期经典故事《赵氏孤儿》，等等。

诸如，秦汉历史剧《鸿门宴》的故事原型为《史记·项羽本纪》，而山西中路梆子则主要取材于《西汉演义》，这一阁表现的是项伯邀请刘邦前去赴宴的场景。三人紧张的人物关系，笑里藏刀的争斗，活灵活现的展现在这木阁间。除了这一经典故事外，五代史系列剧《满床笏》是一阁极富人情的喜剧场景，阁中表现的戏曲片段为《劝宫》，主要讲述郭子仪之子郭暧怒打妻子升平公主的故事。该故事也因具有家族福禄寿喜的美好寓意，在民间广泛流行。

（二）阁内造型精美独特。纱阁戏人的整个木阁相当于戏曲演出中的戏台，是人物表演的中心场地。在每一木阁上方都装有雕刻精美的雀替，仿制戏台，突出立体感的同时起到装饰作用。阁内以屏风的形式作为隔断，一般为七屏，临摹的山水绘画与拓印的诗词书法相互间隔，偶有特殊将绘画集中于屏风中间五格，书法分别置于两边。生动传神的戏曲人物造型是整个纱阁戏人的重中之重。由于需要根据戏曲人物脚色及性格特征来定性整体身形姿态，因而在经过工笔画与剪纸画，描彩绘色的工序后，加之脸谱绘画，便可完成对整个戏曲脚色的造型。

《斩黄袍》可谓场景复杂，人物形态各异，揭示了一代君王应如何对待功臣的深刻主题。阁内共有四个人物，左一为韩龙，带纱帽，着白蟒，摔于台面，面容惊恐。左二为赵匡胤，红脸黑满，右手扶于高怀德，似劝阻拦截。右一为廷内太监，身着宫衣，妆面眼圈画白，席地而坐，面容惊恐，尽显丑态。右二为高怀德，白脸黑满，白蟒扎靠，正跳坐在案上斥骂韩龙，彰显横眉立目、怒不可遏的情绪状态。

三、纱阁戏人的社会功能

（一）传播正统思想，实现道德教化。纱阁戏人所选取的戏曲剧目都蕴涵某一历史时期的正统思想，反映出民众的社会心理和文化追求。诸如《八义图》以悲剧故事《赵氏孤儿》为创作原型，生动展现出暴虐狠毒屠的岸贾与程婴的大义凛然。

在每个纱阁戏人的木阁两侧的壁面上都附有题记，内容大多为人生感悟和至理格言，极具思想性和针对性，表现出“用戏曲演绎人生”的理念，实现了道德教化功能。纱阁戏人之所以能延续100多年仍被后世所欣赏和赞誉，与其所蕴含的正统思想和道德教化功能的实现密切相关。

艺术品承载着艺术家对艺术的独特见解，离开了整个社会背景的艺术品，必将是没有内在价值和思想意义的。徐立廷基于明清时期戏曲文化繁荣鼎盛的社会概貌，了解民众喜闻乐见、广为人知的戏曲剧目，以及剧目中所蕴含的符合社会传统价值观的正统思想，从而在整个创作过程中融会贯通，最终得到形式美与意蕴美共存的艺术精品。

（二）佐证晋剧历史，弘扬戏曲文化。纱阁戏人汲取晋剧，即山西中路梆子，繁荣于清代道光和咸丰年间。如28阁纱阁戏人中的《八义图》敷演的便是山西中路梆子剧种，却也属于蒲州梆子的经典剧目。从光绪十五年后到清末，中路梆子进入一个辉煌时期，出现了大量由晋商支持的戏班，这为徐立廷创作纱阁戏人提供了坚实的外部环境。

在古代上演纱阁戏人时会伴有山西梆子以“乱弹”为主的唱腔，以更为身临其境的感受故事情节、人物情感。明清时期，“山西四大梆子”的形成不仅促进了戏曲剧种的繁荣，也出现了各种形制的神庙戏台，众多艺人搭班唱戏，使得戏曲演剧活动成为清代民间必不可少的文娱活动。这一传统民间现象的出现，为徐立廷创作的纱阁戏人储备了具体而丰富的戏曲文化史料。

这28阁形制精美的纱阁戏人充分佐证了山西中路梆子渊源于蒲州梆子的晋剧历史，并延展出众多关于明清时期诸如剧种、唱腔、戏台等其他戏曲艺术的探索。

四、结语

从艺术社会学的角度分析艺术品，不仅仅要从艺术的角度看社会，更要从社会的角度来看待艺术。在具体的社会历史背景中，艺术品的产生必定有其特定的价值和意义。徐立廷所创作的纱阁戏人独特的戏曲艺术特色能生动、深刻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整体性。这一艺术精品之所以形成并广为流传，与明清晋商文化繁荣兴盛和民众对于戏曲文化热爱的社会背景息息相关，它将历史文化渊源、晋剧发展概貌、戏曲角色行当和舞台表演高度融合，内在的表现出具有社会意义的价值功能，使得欣赏者在感受艺术形式美的同时，实现了精神上的教化感悟。因而，纱阁戏人的产生离不开社会这一复杂的矛盾统一体，社会环境造就了它的艺术属性，而其经典独特的造型艺术也在深刻影响着整个社会和社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