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一
(辽宁大学 辽宁 沈阳 110000)
《罗拉快跑》突破了传统电影理论上“等同于情节的电影结构”,它将传统意义上的情节结构藏于复杂系统结构之中,《罗拉快跑》的剧作结构是板块式的结构,采用分段叙述讲述同一人物的不同命运。《罗拉快跑》的非传统式结构对二十一世纪的电影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影片的开头部分出现了这样的一段字幕:“一个游戏的结束,也就是另一个游戏的开始。”没错,你完全可以把这部影片理解成为三场“闯关游戏”,但是在这种通俗易懂之下,它以游戏式的板块结构把“三场游戏”重组成了一场对人生、对宿命、对世界的重大思辨。导演汤姆·泰克沃在与电影结构玩一场游戏,不过与其说是游戏,更不如说这是一场与传统电影结构的一场斗争。它是不严肃的游戏,但它也是最庄严的革命,是与传统电影结构的革命、是与传统叙事方式的革命、是同“动画电影与真人电影相分割”这一概念的革命。游戏化的结构构成也正预示着二十一世纪意识形态衰落感,不难发现,在影片结构中存在的一些元素,剧烈激荡的音乐、纷繁快速的剪辑、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感,无一不在号召《罗拉快跑》是一部新时代的电影,它的非整一性的结构赋予了电影属于视听时代的鲜明烙印。电影结构系统本身具有整体性、转换性和自身调整性,非整一情节结构击退了传统电影结构的完整性、统一性、封闭性。在“罗拉要在二十分钟之内穿过这座城市把十万马克交给曼尼”这一整体规定的有力约束之下,三大板块的系统结构空间展开争夺,最后构成三个“平行时空式”板块把结构“权力”重新分配,叙事各自独立,巧妙的是,三个板块几乎没有叙事上的关联,但每一个板块都有传统叙事结构的起承转合,在散中求整,又将整打散。以影片的主题立意,使这三个板块浑然一体,构成了一部带有哲学思想的动作电影。
《罗拉快跑》的游戏感远远大于它的故事感,它超脱了事件发展的正常思维。三大板块各自独立,但又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导演在实际上建立起了每个板块之间的联系,只不过联系是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比如罗拉本是不会用枪的,在“第一次奔跑”中,正在抢劫银行的曼尼教会了罗拉扳开枪的保险,而戏谑的是,罗拉在第二次奔跑中熟练地扳开了枪的保险。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在剧作中实现了,不是变了魔法,也不是拥有仙术,而只是把人们认为“那么做不是对的”的事情做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这种“游戏般”的联系其实就是想告诉观众:我是故意的。尽管他看起来像是以一种游戏般的态度来“玩弄”这部电影,其实导演是十分严谨的,三大板块式的结构是本片走向二十一世纪不可磨灭的光辉,可最亮之处也最难处理,那就是三个段落之间的衔接问题,影片中的三次奔跑用“两次冥界”来相接,造成了影片具有连续性的假象。同时通过在“两次冥界”中改变影片节奏,让配合罗拉奔跑的快速的节奏突然慢下来,来调整观众的心情,给予观众更多的对上一段落的思考和对下一个段落提出疑问的时间并在被红色色调覆盖下的裸着的罗拉和曼尼的对话实现这部动作电影的抒情性:我们的一生就这样匆匆碌碌的跑着,直到离开,才肯慢下来。
它是游戏式的板块结构,但汤姆·泰克沃绝对不是以游戏的态度来吹响这声新时代电影事业的号角的。
影片的板块式结构引发了我们对蝴蝶效应的思考,事物发展的结果对起初条件具有敏感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差别会极大的差异,说明事物的复杂性。罗拉的三次奔跑像是罗拉玩了三次游戏,每一个关卡选择的不同导致了游戏结果的不同,即剧中人物的命运的不同。“牵一发而动全身”,罗拉所经过的那些关卡,楼梯上的大凶狗、推婴儿车的老太太、父亲公司中的摩登女郎、拿走十万马克的流浪汉,不仅他们的存在决定了罗拉和曼尼的命运,而罗拉的奔跑也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影片简洁自然地分别用几个镜头来呈现出这些人今后的人生,但三个板块中这些人“每次人生”都不同的命运自然而然的把蝴蝶效应的原理呈现在观众面前,命运的蝴蝶效应也与板块式的结构相辅相成,以游戏化的方式来叙事,寥寥无几的台词,西方经典电影中并不少见的营救式的故事模式,可关于命运、关于这个世界的未知感,关于无以名状的操控力,这一切都浮现出来,这是影片游戏式板块结构所带来的主题的意念化、流动化。《罗拉快跑》的游戏感增强了影片想表述的命运感,讽刺性和质问性,讽刺这无可预知的命运,质问这何去何从的人生。
《罗拉快跑》不只在讲述蝴蝶效应中事物发展的复杂性,也讲述了蝴蝶效应中事物发展的偶然性。当然,复杂性和偶然性是不可分割的,罗拉营救男友曼尼这一过程是复杂的,但是在这过程中存在的每一过程又是偶然发生的,具有巧合性,比如营救发生的前提条件是曼尼的钱袋子被流浪汉拿走,而在第三次奔跑中,曼尼又遇到了流浪汉并顺利拿回了钱袋子,与罗拉完成了双重营救。《罗拉快跑》通过它事物发展的偶然性的情节选择安排告诉了观众一个道理:相遇即缘。
时间是操控影片的一种手段,一部影片能够完成一整段人生甚至几段人生的讲述,电影利用蒙太奇手法和人类对时间的心理暗示来对结构和总时长进行分割规定。在《罗拉快跑》中,影片开头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整部影片的旁观者银行警卫举着一只手对观众说:“游戏开始了,游戏只有90分钟,这就是全部,其余的都是扯淡了。”有深意的是,这句台词实际上出自带领德国足球队在1954年世界杯足球赛上夺冠的教练之口,对于在二战中一败涂地的德国人来说,这九十分钟带来的胜利具有重振信心的重大意义。而影片中一开始就强调时间的概念,可以看出导演个人对时间的感受异常的敏锐,影片中多次时钟的出现增强了观众对20分钟这一时间的限定心理暗示,更加刺激观众的大脑,故事中虚拟的20分钟的时间刚好就是现实中的20分钟的时间,就是说罗拉的每一次奔跑大概用了20分钟的时间,放映时间与故事时间关系紧密,这样的处理能使观众感觉到“舒服”,因为他们的心理暗示时间在影片中得到了证明。无疑罗拉这20分钟的奔跑在电影史上是具有跨时代的意义的,意味着女性不再是“英雄救美人”中的被动者;意味着电影技术将推陈出新又将多种形式融会贯通;意味着电影突破传统结构时代的到来。在传统意义上,能让观众舒适观影的时长大约为90分钟到120分钟,但是《罗拉快跑》利用时间心理学的概念对影片的结构进行创造,以三段20分钟的时间完成了现实时间与故事时间的突破。人类有一个永恒的难题就是无法控制时间的流逝,但是电影艺术创造出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可以操控时间,时间都是我们的,电影是时间的艺术,电影是艺术的艺术。
电影是一门时间的艺术,实质上每一部电影都是在与时间抗争。而德国电影《罗拉快跑》,以时间概念为支撑完成了对电影结构的创新突破,一轮钟表为限定,大胆地以游戏的模式提出了“我是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这一永恒论题,面对这一论题,《罗拉快跑》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生死往复,循环不止,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一轮时钟和奔跑的命运身后。《罗拉快跑》是探索性的电影,它以它独特的结构、意念化的主题呈现、时间学的灵活渗入征服了传统,将新时代的电影在1998年呈现给世界。《罗拉快跑》结构上的设定可能会引领电影甚至戏剧的未来发展,故事不再是由创作者规定的,观众有权利续写每一段情节,未来的剧作情节一定是观众选择性的安排,这是蝴蝶效应影响剧作的一个开始,你看,沉浸式戏剧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