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落叶的枝条比繁茂的树冠
更能撑起
褪去湛蓝的天空
现在,四周瘦下去的是山色
庄稼地的空,不得不容忍,电线杆
悄悄站成一种信仰
仿佛一条小路,也冷静下来
撇开二月风的小性情
它意外窥见了自我的收藏和批判……
这里是贵州西南,村镇结合部
习惯于一个人独处,你才能真正理解
黄昏隐藏的暴力
——还剩下什么?许多事物
终将渐渐被逼向深渊……连同这一日
你虚构的词语,以及被词语策反过的你
多美呀,被虚无洗过的黑暗
多美呀,黑暗中高贵的想象与自由重逢
风,仿佛还挂在楸树裸露的枝条上
漫游者。马厩
保持着一根稻草般的形状
词和语言达成默契
而时光,是滑入俗套的另一种昭示
接受黑夜狡黠吧,接受它掩埋了一颗星子
这些年来,我习惯于跟自己打赌
一个梦的诞生,或降临
占用过1954年,一位瑞典人,面向大海
用手指在胸前
画过的一次十字
有时我会爱上街头公告栏上,一则
某人走失的消息
仿佛那个人就是我
仿佛唯有如此,匆忙的我才会驻足
心生惶恐。并小心地领着自己的影子
钻进尘世的视线
有时,我又会爱上这孤绝和困厄。甚至比爱
与我道过晚安的恋人更多一些
至少在这样的深夜,在黑暗猛烈地鼓掌以后
我可以将一种积压已久的声音
释放出来
让整个世界保持安静,并侧耳倾听
这个时代,属于自我的一次复述
似乎在于膜拜山的高度,那些雪
迟迟不愿融化
一个人在野外。我想大概是仰视太久,竟让我
产生了幻觉:一定是天空的空,恩赐于这人间
另一种安详的白。这些年来
在山中,牛羊和马匹、放牧的人、采药的人都越来越少
这是否意味着
少有人接近山顶的积雪
它们因此而变得神秘,更加纯粹
它们为山顶那些简单的草木构建了一座白色教堂
也为其中极少的部分提前举行葬礼
而多年以后,因为空茫
在我的回忆中
必定有一只黑色的鸟
在积雪的山顶,暂借过一宿
十年前,我写诗
我写到秋天,如何小心翼翼
在一个骑马少年的单衣上
一点一点,加重
十年后的今天,我还在写诗
秋了,我笃信:一片发黄的落叶
终会像一声抽象的鸟鸣般虔诚
再过十年,我想我依旧还会写诗
我只是寄予
一个体内囤积过善恶的人
牵着一只褪去斑纹的豹子
为秋天,打开一扇门
直到后一秒的沉浸,推翻前一秒的沉浸
直到更多积压的灰烬,诱供出某些事物的形状
并重新生长
这样的夜晚,聆听秋风是唯一归宿?
这样的夜晚。绝非所有的想象
都趋向于匍匐
你看,一只蝴蝶忽明忽暗
仿佛某一瞬间,你是虚构的
而蝴蝶如此真实
你知道的是,黑暗中的蝴蝶
挥动薄翅,破夜前行
你未必知道的是
一个人,在黑暗中观察一只蝴蝶久了
往往需要,替它承接这个尘世
“时光有弧形的忧伤”。我为这样的理解
感到诧异。我想我应当到野外去走走
大地上的草木,天际间的星辰
操守着秩序的秘密
——村镇安静下来,远远的,像熟睡的婴孩
路过一道斜坡。我担心走得太快,错过一些
向上生长的事物
现在,越过斜坡。从另一个角度
忽然就看见了内心的险境
被一个幸存者,用来交换草率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