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亩
1889年10月26日,湖北黄冈回龙山下,一户茅屋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是李卓侯的第二个儿子,起名仲揆。虽然家里很穷,李卓侯还是抱着“早发蒙、早出息”的希望,安排6岁的小仲揆去私塾学习。
那时农村照明用煤油灯,不仅火焰发红,还带着一股难闻的煤烟味。李卓侯怕把儿子熏坏,关照妻子宁可家里少吃点油,也要给孩子点没有怪味、灯光明亮的清油灯。小仲揆和哥哥在书桌前坐下,发现油盏里妈妈放了两根灯芯,懂事地轻轻拔去一根。
妈妈看到儿子的举动,慈爱地说:“孩子,就点两根灯芯吧,这是你爸爸关照过的。”
“妈妈,点一根灯芯,可以多学一倍的时间。你说呢,哥哥?”他向对面的哥哥眨眨眼睛。
“挺好,挺好。”哥哥会意地说。
一根灯芯,母子三人,兄弟读书,妈妈纺线,一直坚持到灯盏里的油耗完。
转眼间小仲揆14岁了,省城传来兴建新式学堂的消息,他向父亲提出去省城学习。父母很支持儿子的决定,为他筹借路费、赶制棉袍,他第一次离开家乡,赶往武昌第二高等小学堂报考。
现场人山人海,仲揆好不容易领到了一张报名单。或许是紧张的缘故,他在姓名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年龄“十四”。这可怎么办?他捏着手里的毛笔,挠着头皮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仲揆无意间抬头,看见学堂大殿正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光被四表”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引发了他的灵感。将错就错,他蘸了一下墨汁,在“十”字上面添了几笔,变成了自己的姓氏“李”字,又在“四”字后面添了“光”字,这样他就有了“李四光”这个名字。
有人赞道:“好名字,四光者,四面光明也,孩子,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一定会金榜题名的。”他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起的名字,竟然引来别人的赞叹。
李四光的考试成绩非常优秀,如愿以偿地成为武昌第二高等小学堂的学生。
1904年,李四光因为成绩优异,被破格保送日本官费留学。在语言不通、举目无亲的国度里,李四光把孤独和思乡之情埋入心底,到东京弘文学院学习日语和初等数理化。期间,他加入同盟会。三年后,李四光又考入了大阪高等工业学校船用机关科,学习造船机械。这所日本名校,当时每年仅招收10名中国留学生,而报考人数却有千人以上。
得知李四光考入大阪高等工业学校的消息,大家纷纷向他道贺。有人羡慕李四光家祖坟风水好,有人说他名字起得好,李四光听后笑而不语,眼前闪现着母亲陪伴的身影和那盏只有一根灯芯的油灯。“我比你们多学一倍的时间。”李四光心里说。
日本留学生涯结束后,从大阪高等工业学校毕业的李四光,被派到湖北中等工业学堂任教。武昌起义爆发时,正在北京参加留学毕业生全国统一考试的李四光异常兴奋,立刻收拾行装返回武昌,被任命为湖北军政府理财部参议,后改任湖北军政府实业部部长。
袁世凯上台后,对革命党人疯狂打压,李四光发展实业、建设新湖北的宏伟梦想破灭了,他陷入了极度的郁闷和彷徨,再度产生了出国求学走科学救国之路的想法。
1913年7月,李四光第二次离开祖国,赴英国继续深造。他选择了以采矿专业闻名的伯明翰大学。五年后,他向伯明翰大学地质系提交了一篇长达387页的英文论文——《中国之地质》,顺利通过论文答辩,获得了伯明翰大学自然科学硕士学位,不久,他收到了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发来的聘书,请他回国担任北京大学地质系教授。
在北京大学,李四光主要讲授岩石学和高等岩石学两门课程。他备课认真,授课严谨,对学生要求严格。为了培养学生的基本功,他要求学生既能肉眼识别岩石,又能显微镜下鉴定以及进行全面的化学分析。他考试的方法更是别出心裁,除进行笔试外,还发给学生几块岩石标本,要求他们写出标本的名称、矿物成分、生成条件、与矿产的关系等。为了开阔学生眼界,他把课堂搬到野外,边考察边研究,把带回的大量标本归类整理,供教学研究使用。
留学生活,李四光切身体会到因国力衰弱而受尽歧视的屈辱,他带回先进知识的同时,也带回一颗强烈的民族自尊心。
一天,李四光带着学生从野外考察回来,宜昌街头的一幕让他义愤填膺。一个美国人坐完人力车,不但趾高气扬地不给车钱,还挥舞手杖打那位车夫。李四光气愤极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美国人的手杖,义正辞严地让对方道歉并付钱。美国人先是一愣,发现李四光穿的西服破烂,竟蛮横地冷笑一声想一走了之。李四光和学生们操起地质锤把对方拦下。美国人被李四光的一脸正气镇住了,乖乖地付完车钱,灰溜溜地走了。
李四光曾说:“我们不能不承认人家的文化程度比我们高,艺术比我们精。人家的地方已经开辟到十分田地,我们的一块沃土,还在那里荒着。请他们来做好了,再拱手奉还给我们,世界上恐怕没有那么一回事。所以,我们一线的生机,还是在我们的民族,大家打起精神,举起锄头向前挖去。”
由于这个原因,李四光的课堂除了科学上的专有名词以外,他始终坚持用中文讲课。有一次,有个学生调皮地称他Mr.李,他纳闷地问那个学生叫谁,学生说:“叫你。”李四光说:“你可以称我老李、小李,或阿猫、阿狗什么的,但请不要叫我Mr.李。”
李四光家门口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捉迷藏,他喜欢把自己藏在大石头的后面。小伙伴来找他的时候,他就悄悄地围着大石头躲闪,让大石头把自己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小伙伴们转来转去都找不到他,就各自回家去了,留下李四光一个人托着腮帮思考:这块大石头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个问题一直装在李四光的心里悬而未决,直到他到英国学习地质学后,才明白冰川可以把巨石推动几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
19世纪以来,德、美、法等国的地质学家陆续来到中国勘探矿产、考察地质,他们都没有在中国发现冰川现象,便认为是由于中国所处纬度低,在全球第四次降温的时候,没有经历冰河期,故而没有第四纪冰川的存在。
中国有没有第四纪冰川,不仅关系到亚欧大陆是不是早期人类起源地这个严肃的问题,更关系到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是否是本土文化的问题。不能因为别人一句毫无根据的空话,就把中华文化否定一空。
李四光决定用事实说话,他要踏遍祖国万水千山,找到第四纪冰川的遗迹。1921年,李四光来到太行山东麓的沙河县考察地质,跋山涉水,终于采集到带有冰川痕迹的岩石,搜集到中国第四纪冰川的第一手资料。
李四光想起了儿时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他专程赶回家乡考察。经过仔细研究,李四光断定它是片麻岩,而自己家乡一带几乎找不到片麻岩。几经探索,李四光发现它来自遥远的秦岭,是什么力量让它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冰川。随着考察的深入,李四光找到了更多的依据,家乡一带广泛分布着砾石和黏土堆积物,正是第四纪冰川运动的结果。
巨石来源之谜的解开让李四光信心倍增,为了获得更多的数据,他立刻投入到更深入的研究中。结合自己在大同盆地的考察结果和太行山东麓发现的冰川条痕石,他愈发坚信自己的判断。李四光将自己的发现整理成学术论文,在中国地质学会第三次全体会员大会上大胆地提出:中国存在第四纪冰川。
为了让质疑的人接受中国存在第四纪冰川的事实,李四光前后努力了十年。他不仅得出庐山有大量冰川遗迹的结论,而且认为中国第四纪冰川主要是山谷冰川,并且可划为三次冰期。1936年,李四光再次来到黄山考察,用《安徽黄山之第四纪冰川现象》的论文和几幅冰川现象的照片,不但给“中国不存在第四纪冰川”的谬论以有力地回击,还引起了中外学者的高度关注,就连德国地质学教授费斯曼也忍不住到黄山一探究竟。实地考察过后,费斯曼对李四光的考察结果连连赞叹:“这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