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监狱》与《疯狂的石头》之小人物

王 真

(郑州旅游职业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9)

美国好莱坞巨制《空中监狱》采用“大事件，小人物”模式赋予小人物新的特点，在突发事件的应对和处理中展示出英雄的一面。同样是描写小人物，国产影片《疯狂的石头》采用的却是“小事件，小人物”模式，小人物在世俗和平凡中演绎一个英雄形象。由此二者在叙述结构上形成了鲜明对比。本文拟以此为出发点，探讨两部影片的异同，并探索造成这种异同背后隐藏的原因。

一、大事件中的小人物

《空中监狱》上映于1997年，该影片讲述一位名叫卡麦伦的囚犯，通过在服刑期间的良好表现，在女儿八岁生日时获得假释，为节省时间，及时将礼物送给女儿，在典狱官的首肯下，登上了一架押解着一群重刑犯的“空中监狱”，却因此意外卷入一场劫机事件的故事。通过塑造小人物拯救世界的模式，影片洋溢着“强调个人利益，并使追求个人幸福成为一种社会的共识的美国精神”。

在大多数观众眼中卡麦伦首先是一个小人物。从出身来看，他是一个获得假释的退役军人。开头交代了他的背景，他之所以当兵，是为了改掉倔强暴躁的脾气，可是几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改掉他那爱冲动的性格，为保护怀孕的妻子不受小混混的欺负他失手杀人而入狱。从其在监狱中的表现来看，他是个安分守己的囚犯。他遵守纪律，与狱友和睦相处，只希望能减刑出狱，与妻子、女儿早日团聚，享受幸福的家庭生活，并强烈希望能在女儿八岁生日那天亲手把生日礼物送到女儿手中。但接着小人物的形象发生了变化。“空中监狱”众恶云集，导演安排了一个个身手不凡的重刑犯作为他的对手，使得卡麦伦这个小人物开始一点点升华他的英雄形象。他为了友情跟道义放弃提前下机脱离危险的机会，靠智谋取得了劫机重刑犯们的信任，并与这些人斡旋、斗智斗勇。到最后，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力量、爱与责任，与警察一起成功救下了他在狱中结识的朋友，救下了飞机上的警卫并且成功抓住了罪犯。由此导演完成了对小人物英雄化的塑造。

有学者把这种类型总结为“大事件，小人物”模式，“选择了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与大事件的风云变幻叠加起来，深刻地演绎人群的冲突、人性的冲突和文化的冲突”。这种模式的特点和好处在于：

首先，从消遣娱乐作用来看，它满足了观众的英雄梦。按照读者反映理论，当读者进入文本的时候往往把自己升华到主人公的位置，感其所感、怒其所怒，与主人公展开思想上的对话，以主人公的悲喜为悲喜。影片强调卡麦伦的小人物身份，在潜意识中消解了观众的警惕性，使得他们在无形中把自己移情到小人物身上。接着又通过合情合理的情节构建，真实塑造了他的硬汉形象，有勇有谋地与坏人斗智斗勇。他爱他的妻子和女儿，但道义又要求他不能放弃他在飞机上的朋友，朋友的受伤激发了他更强的斗志和硬碰硬的对决。这种由小人物到大英雄的转换符合观众对生活本身的想象，使得普通人的英雄梦触手可及，带给观众心理上的满足和快感。其次，从现实作用来看，影片通过小人物传递道义、责任与爱。卡麦伦这一小人物形象身上凝聚的是普通人的爱与责任，他用一颗善良的心最终战胜了邪恶，小人物的英雄转身使得卑微的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自身得以升华、净化。影片这种主题的单纯性和亲民性直观地向观众传达了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和直面危机的斗争精神。最后，从审美作用来看，当小人物的形象发生转变并变得高大时，就达到了一种精神超越的状态，它使观众由现实的体验进入超越的体验，升华了小人物的责任与爱，从而满足了观众追求自由和超越现实的需要，一定程度上超越了意识形态，从而达到了揭示生存意义的目的。

二、小事件中的小人物

不同于美国电影的“大事件，小人物”模式，中国的许多电影大都采用“小事件，小人物”模式，人物塑造更贴近生活，虽然有时也会有夸饰成分，但写实成分占主流。这种电影注重表现平民生活，展现小人物喜怒哀乐，“大多糅合各种喜剧元素形成独特的审美特质。影片一方面关注他们面对现实时的挣扎与无力，一方面赞扬他们面对困境时的盲目并乐观的精神状态，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在逐渐的成熟与发展中成为独具特色的一种类型电影”。《疯狂的石头》就是典型代表。影片讲述重庆某濒临倒闭的工艺品厂在翻建公共厕所时发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谢厂长为缓解厂里连续八个月没有开支的窘迫决定举办翡翠展览。在这次展览中，江洋大盗、本地窃贼、房地产开发商、花花公子、厂方保卫等各方势力围绕翡翠发生了一系列防范和突破、奇遇和巧合的故事。

全剧把焦点集中在为保护翡翠做了一系列努力的小人物“包世宏”身上。影片开头是医院场景，讲包世宏因前列腺问题到医院看病，并告诉观众他是工艺品厂一个小小的保卫科长，至今还没有成家，所在厂里效益不好，八个月没发工资。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保安，可谓婚姻、事业、身体样样不如意。但即使如此，这个小人物身上却闪烁着底层人的乐观与智慧。正如有人评论：这些人小鬼大的人物，在底层生活中体现出了自己特有的生存哲学和处世逻辑，虽然不完美，但是很轻松。不完美的美才更真实,才更容易打动人。读过警校并担任工厂保卫科长的包世宏应厂长要求担任了翡翠展览的安全保卫工作，其间的匪夷所思、机缘巧合、出人意料给了他充分的表演和表现的机会。导演最后给他安排了一个喜剧的结局。窃贼和江洋大盗都得到了应有惩罚，富家公子得到了教训，黑心老板在利用与被利用中丢掉了性命，包世宏阴差阳错得到了真正的宝石，并赢得了自己的爱情，不仅缓解了厂里的危机，还得到了嘉奖，成为市民心中的大英雄，甚至连他多年不见好转的前列腺问题也不治而愈了。

这一结局抚慰了观众的心灵，迎合了普通老百姓的心理期待。毕竟在中国，像包世宏一样的普通老百姓占据了人口的大多数，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包世宏的日常生活，他们的价值追求就是包世宏的价值追求。生活中的普通大众没有包世宏那么幸运，但这种幸运恰恰也是他们想要得到的。导演对影片的处理和结局的设定也是对观众的满足和抚慰，正如有研究者所言：“电影缝合着现实与梦想的裂痕，折射着人的欲望，表征着人的存在，为在世俗中挣扎的人们所遭受的种种困境和窘迫提供想象性的解决。”包世宏现实生活中的窘迫被戏剧性地改变了，影片最后，上台受表彰前在厕所那一通畅快淋漓的发泄，也喻示着小人物困顿生活的疏解和改观。然而在很多更趋于现实的电影里，那些小人物都没有这么幸运，如《耳朵大有福》中的王抗美，始终过着艰难的生活，虽然生活状况毫无起色，却始终坚持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苦兮兮的王抗美，是在用苦难中的乐观洗礼大众。

以《疯狂的石头》为代表的此类国产电影以小人物的平凡生活为聚焦对象，用一系列巧合的夸张喜剧情节促成人物由小人物向英雄的转变，而转变过后，英雄又回到生活中，归于平凡。换言之，对小人物而言，英雄不过是人生一个偶然阶段而已。“英雄”之后，平凡继续。由此而言，电影《疯狂的石头》洋溢着一种草根文化的洒脱和快乐。它在呼吁社会关注生存困境中的底层小人物之外，更多传达的是对普通百姓平淡简单生活的歌颂。尽管他们的生活还停留在追求物质满足层面，但超脱这种物质之外，小人物也有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

三、影片人物刻画的成功源于对自身文化阐释的成功

两部影片都聚焦小人物，都描写了他们向英雄的转变，都以小人物的幸福为结局，在叙事模式上具有相似性，虽然同样都是刻画“小人物”的转变与升华，二者在具体塑造的过程中却有很大不同。

首先，人物形象前后不同。《空中监狱》中，主人公形象有一个由“小”到“大”的渐变过程。卡麦伦由刚开始的脾气暴躁容易冲动，到最后为道义、责任与爱，拯救朋友、拯救正义的伟大形象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其形象在影片的叙述过程中一步一步得到了升华，形象前后有强烈反差。换言之，《空中监狱》中的小人物是一个处于发展中的“圆形人物”。而《疯狂的石头》中的包世宏始终没有摆脱小人物的模式，从影片的开始到结尾其形象没有明显的转变，他的命运由开始的诸事不顺到最后的完美结局，始终改变不了那个需要我们同情的小人物形象。换言之，《疯狂的石头》中的小人物是一个没有改变的“扁平人物”。

其次，人物风格不同。《疯狂的石头》中，小人物尽管艰难，但自带幽默属性，处处充溢着喜剧色彩。反观《空中监狱》设置的则是严肃氛围，卡麦伦一脸严肃，从开头到结尾，从酒吧到监狱，表情始终不变，似乎为他的英雄行为早都做好了准备。当他赢得胜利时，并不显得突兀。《疯狂的石头》少了《空中监狱》的严肃，但多了小人物的温馨。所以前者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发出笑声，后者带来的则是振奋。换言之，一个突出小人物的草根品性，另一个则展示小人物的贵族性。

之所以存在这种差异，一是因为各自人物处境不同。《空中监狱》中，主人公的忧虑不在于物质匮乏，而在于爱情和亲情的隔离。所以主人公有明确的精神追求，即回家与妻女团聚是他最大的支撑动力。而《疯狂的石头》中人物的欲望满足还停留在物质层面，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关注的还是金钱和温饱问题，即使有所谓的精神追求，也是附着在物质层面上的捎带品。这种无法摆脱的草根品性注定让人物偏于物质化。

二是文化体系不同造成价值观念的差异。《空中监狱》突出个人主义，《疯狂的石头》则凸显集体主义。《空中监狱》突出卡麦伦个人，他以个人力量征服恶势力，取得胜利，整个过程很少借助政府力量。导演甚至还用政府官员的无能和自以为是来衬托卡麦伦的机智勇敢，烘托他的伟大与无私。《疯狂的石头》中，包世宏始终在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始终被绑缚在组织之上。这种小人物的卑微与渺小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即使其最后命运的改观也是源自组织。而且对他而言，能够得到组织的认可才是英雄性完成的最后一步。所以，厂里的表彰大会对这个小人物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只有这种表彰，才能最终对他的英雄行为定性。这种卑微性通过情节夸张的演绎，使得观众能够始终站在比包世宏更高一层的角度来俯视他的喜怒哀乐。

两部影片分别在1997年和2006年上映，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在各自国家电影圈里都有一定程度的代表性。通过比较二者的异同可以发现，尽管它们的起点都是小人物，但在具体塑造过程中，却采用了不同的策略。“小人物，大事件”与“小人物，小事件”代表了中美电影在人物塑造上的不同特点。这种不同反映了各自国家底层人物的生存处境、生存哲学的不同，更是体现出文化的差异。西方文化强调个人主义，卡麦伦以他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实现了整个大集体的胜利，很好地阐释了这种文化。中国秉承集体主义，个体力量是弱小的，但集体的力量是巨大的，就像现实生活中我们无数个小人物组成了一个大社会，虽然每个人都是一个小人物，但是并不能阻碍这一个个小人物去传播正义感和责任心，去传播勇敢和善良。包世宏很好地阐释了这种文化。而两部电影的成功也表明好的电影一定是对自己文化的阐释，只要能够艺术而真实地把自己文化中的人物阐释出来，就有可能拍摄出经典的影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