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米切尔关于《乱世佳人》的10封信

01

致路易斯·科尔小姐

麦克米兰公司

1936年7月3日

亲爱的路易斯，

在打字机前的我是这样虚弱，那个叫安妮·劳里的，在四处散布福克斯电影买了我的书的版权，她是什么意思！现在任何人散布这见鬼的电影改编权的事情，都能气死我。事实上，在莱瑟姆先生给了我准确报价的四天里，这个数字我连我的父亲都没有告诉过！我后来告诉他也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律师，可以帮忙处理所得税的事宜。在传言满天飞的那四天里，无论我、我父亲还是约翰（米切尔的丈夫）都没有对外界说过，小说的电影改编权是五万美金。可现在整个镇子都在说我卖了五百万，实际上，是整个州都在这样传。

这些人真让我抓狂，修房子的要我一百美金因为我赚了几百万，朋友们也不懂我为什么还在开那辆该死的1929年老轿车、穿着我四年前买的裙子和五十美分的袜子，他们甚至叫我老“海蒂·格林”（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之一）。最后逼得我不得不去有影响力的报纸上澄清这个传闻。也许你已经读了达德利·格拉斯的采访，我在上面澄清了我已经卖掉了版权，也否认了克拉克·盖博从好莱坞给我打私人电话说我不让他演瑞德他就抹脖子。

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爱你。

P.S.，明天是我的十一周年结婚纪念日！愿上帝安好。

02

致哈罗德·莱瑟姆先生

Onteora俱乐部

1936年8月13日

亲爱的哈罗德，

（上次你让我这样称呼你之后，我这样称呼过你么？）

自从小说出版以后我每天都忙得要死，所以我真的记不起来上个月是不是给你写过信了。但无论如何吧，现在让我称呼你哈罗德！

我多希望我可以自己打字，因为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告诉你，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感谢你，但是很抱歉因为要回复太多的信函我的眼睛出现了一些问题。已经十天了，我在一间黑暗的房间中，眼睛蒙着一块黑色的绑带，因为医生嘱咐我，想都不要想再去写什么，因此这封寄了重托的信才会这样简短……

是的，电影版权的合同在两周以前就已经签订了。但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生病，而我眼睛的问题愈发严重，所以我去纽约求助了我的哥哥，他是一名律师。对于那份合同我愤怒至极，我真想把合同摔到那些电影公司的人的脸上。那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一份合同，任何但凡有一点智力的人都不会签的，无论这份合同上写了多少钱。这份合同规定了我很多责任，比如关于损坏赔偿诉讼那条我就不可能签。另外，这份合同的措辞蠢极了。竟然在很多条款下面称我为“版权持有人”。

塞尔兹尼克那边的律师是很好的人。还有他们公司的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士们。他们的宽慰才使我平静下来。我们都做出了一些让步，才终于弄出一份我可以签的合同。我知道我应该感谢那些最终让这份合同变成可能的人们，所以我再次感谢你。

03

致凯瑟琳·布朗小姐

塞尔兹尼克国际电影公司

1936年9月23日

亲爱的布朗小姐，

几天前我收到了安妮·劳里·威廉姆斯小姐的信，信上说塞尔兹尼克先生邀请我去好莱坞商谈《飘》的电影剧本事宜。我非常抱歉没有及时回信，因为我病了。我的眼睛也出现了问题所以我既不能读也不能写。事实上我昨天才看到这封信。

对我来讲，去好莱坞是不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两点原因我已经说过了，我的健康和我的眼睛。如果我在接下来的六个月中去到任何地方都只能是最多去纽约的两到三天的短途旅行。麦克米兰公司希望请我去喝茶，我也必须等到我的眼睛好些并且体重再长十磅以上，否则我连纽约都去不了。另外一个原因，离开亚特兰大超过两天我就会抓狂。

你曾说电影合约一经签订，你们公司的人就会来亚特兰大，如果他们回来，一定让我知道，我会尽我所能去协助他们。如果你要跟我讨论这件事，请你能不能直接给我写信，不要再通过威廉姆斯小姐了。她不是我的代理人。只有麦克米兰公司才是我的小说的电影版权代理方，当然我知道，他们的确请了威廉姆斯小姐协助他们。

04

致大卫·O.·塞尔兹尼克先生

塞尔兹尼克国际电影公司

1936年10月19日

亲爱的塞尔兹尼克先生，

收到你的来信，知道了你本人以及库克先生和霍华德先生有可能会来亚特兰大，我真高兴。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自私地想邀请你们来我家，让我和我的丈夫招待你们至少一次晚餐。我知道乔治亚州的所有人都会来欢迎你们，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为我留出至少一晚的时间。

是的，布朗小姐告诉我了霍华德先生将执笔改编《飘》的电影剧本，我非常高兴。我一直都非常仰慕霍华德先生的剧作，也看过他执笔的电影。这周我刚刚看过他写的《孔雀夫人》，那是一部真实而感人的好电影。

我希望借这个机会告诉你我多高兴我的小说由你着手改编。我看到了你对于小说的耐心和在乎，就像你其他电影一样，我知道我的小说一定会有好运。

希望能够见到你。

05

致费雯丽小姐

塞尔兹尼克国际电影公司

1939年1月30日

亲爱的丽小姐，

我意识到对于你的电报回复得太晚了，你一定很难过。但是你知道么，你才是造成我回复晚了的原因！自从1月13日，他们官方宣布了你要饰演斯嘉丽这个角色，你一下子变成了所有话题的中心，弄得我根本没有时间写信了。在亚特兰大，斯嘉丽曾经生活的地方，对于她和对于你的热度居高不下。报纸上全都是你的故事，报馆的人每隔五分钟就会给我打一次电话，更不要说亲戚朋友，甚至陌生人！他们给我打电话问你的事情，大部分我都无法回答。每次我去商店都根本买不了东西，因为我无论在哪都会被人们逮到，然后他们就不停地跟我聊你的事情，告诉我他们多高兴这部电影终于有了女主角。

我从报上得知有些人反对你出演斯嘉丽，因为他们认为美国女孩才能演，而不是英国女孩。那么下面我告诉你的事一定会让你长出一口气，亚特兰大根本不存在这种声音，我也没收到什么反对的信件。我收到的所有信上表达的都是喜爱，人们在街上见到我都会跟我表达他们多喜欢你，多么被你照片上迷人的美貌所吸引。

你发给我的电报被刊登在了亚特兰大的报纸上，感动了许多人。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刊登了这封电报。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我曾经是一名新闻记者，而塞尔兹尼克给我发了一封特别长的电报告诉我你被选中的消息，我就知道我在报社工作的朋友想要看到这封电报，所以我就亲自把电报给了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你的电报也到了，我丈夫在市政大厅里喊着收到了你的电报，报社的编辑抓起那封电报就跑，直接刊登在了报纸上。我都是两个小时之后才亲眼看到了这封电报。

再次感谢你在电报中的情谊，愿你万事如意。尽管我对于这部电影的制作没有任何贡献，但我有种汹涌不绝的预感，就是斯嘉丽这个角色已经落入了一个光从照片上就能感到她迷人魅力的女孩手中，而为此，我十分欣喜。

06

致乔治·库克先生

塞尔兹尼克国际电影公司

1940年1月9日

亲爱的乔治，

很感谢你圣诞的电报——其实我们刚刚收到。在《乱世佳人》首映结束后，我和约翰就开始了我们的度假，我们真的很需要度假！

首映真的非常激动人心，当然，我们都非常想你。你是我们在这部电影第一个接触的人——也是最令人愉快的一位——所以我们很自然地在看电影的时候想起你。其实你不在我们身边，跟我们一起见证这部电影的诞生，感觉有点怪。

我知道亚特兰大并不是电影人会经常来的地方，但是约翰和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再次到访。我们祝愿你一切顺遂。

07

致克拉克·盖博先生及夫人

米高梅电影公司

1940年1月10日

亲爱的盖博先生和夫人，

对不起，我才发现圣诞节时送

来的那些鸡是你们送给我的，希望我的感谢不要太迟。约翰和我一直在进行着我们长久以来都未能实现的度假，所以我一直没有时间写信。非常感谢你送来的礼物，我的父亲、哥哥和嫂子都想向你一并致谢，因为他们也品尝到了你送来的鸡肉。我的父亲这段时间一直病着，所以没办法参加电影首映，而克拉克·盖博送的鸡，的确让他开心坏了。

我必须先谢谢你，盖博先生，为你说的那些话，也许你没说并且已经离开了亚特兰大，但是我仍然被这些话感动得神魂颠倒，反正报纸上说是你说的，我呢，我的股票都跟着涨了！人们的确觉得我写了《飘》，是个好作家，毕竟小说的确大卖了。但是，克拉克·盖博称赞了这部小说，那分量可不一样！人们现在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敬意了。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们现在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可能他们觉得现在看我都是带着你的眼光的！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太享受了，所以我一定要谢谢你。

我知道对于你们，来到亚特兰大，每分每秒面对着疯狂的人群和闪光灯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是有的人还会说一些愚蠢的事情来博取眼球。完全没有任何喘息休息的时间一定给了你们很大压力，而我觉得你们可能一点都不想来。但是你们还是来了，用你们的温暖和魅力引起了史无前例的轰动，我希望你们从自己带给亚特兰大的人们无尽的快乐中也得到一些慰藉。你们并不认识这里的人们，但他们个个都觉得依然认识你们了。人们在大银幕上看过你们的表演，他们喜欢你们的表演。尤其是你，盖博先生，瑞德的表演者，一直被这里的人们讨论热议。一般的好奇是不会让成千上万的人们拥挤上寒冷的街头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人们一定是感觉到，自己在欢迎一位属于亚特兰大的故人。他们是带着自豪来看你的。

当电影结束的时候，我都说不出当时的感受。我太感动了。我现在也不能完全清楚明白地表达我当时的感动，因为我仍然无法相信我的瑞德出现在大银幕里，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我看过你自从《夜班护士》以来的所有电影，而《乱世佳人》超越了你所有的前作。在你的表演里我看到了一种“成熟”，尤其是在电影的下半部中。也许这个词对于你我的定义不同，但是我真的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顺便说一句，我对于有些评论称电影的上半部是最好的表示异议，我认为下半部好太多了，因为人物都更加饱满，当然，这得益于你和丽小姐完美的演技。

我给你寄了一个小小的纪念品，是一本丹麦文版本的《飘》，这本书上的插画画得就好像那个插画家已经把你想象成了瑞德一样，而这个版本早在你被宣布饰演瑞德前就出版了。所以你看，就算是丹麦的读者都想要你来演瑞德！

感谢你们夫妇邀请我们去好莱坞参观你们的大牧场。我和我丈夫都没有去过加州，但是也许当龙卷风把这里刮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去。但是我们不会去拜访“著名的卡罗尔·隆巴德和克拉克·盖博”。约翰和我都把你们当成普通人，两个真实而美好的普通人，也因此，我们希望能够和你们再相会。

08

致费雯丽小姐

塞尔兹尼克国际电影公司

1940年1月10日

亲爱的丽小姐，

自从亚特兰大首映礼后我就一直想给你写信，但是约翰和我刚刚从我们的第一次度假回来。首先，我想聊聊去年12月14日你给我写的那封信，在收到我寄给你的两卷版本《飘》（我多希望是羊皮纸印刷，装订能够再好一些！如果有一天出了这样的版本我一定第一时间寄给你！）在你的信中，你问我能否要我给你在书上签名。我知道如果我拒绝那将是很无礼的，尤其是因为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情来拒绝一个给我带来这样大的快乐的人。但是，签名这件事我从来都不做。

我告诉你我的处境。自1936年，我便不给人签名了。我记得在《飘》第一次出版销售的时候因为销量在半年内便过了百万，而签名的需要只会更多。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我，有的人站在我的门前一等就等到深夜。我并不是不感激人们对于这本小说的喜爱，没有人知道当这样的热爱来袭的时候我心底里是多么的感恩和感动。但是事实上自小说出版后我便没睡过一次安稳觉，没吃过一次舒心饭，没有时间去看望我的家人和朋友。所以自那以后，我决定不再给人签名，连给亲戚和挚友都没有过了。因为我没办法选择，只要给一个人签了，就必须给其他人都签。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我应该给他签名，那这个人一定是你，这个给与了斯嘉丽生命的你，这个让我激动得发抖语塞的你。但是我真的不能这么做，请你理解。

上次拜访你的经历对于我和约翰都非常愉快，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很疲惫，那天你一定是很疲惫的，因为人海和闪光灯让你无处可憩。但是你仍然那么甜美和迷人，就像是住在我们街角的一位邻居平日里来拜访那样。

我从纽约的报纸上得知电影即将在那里上映，我真高兴。亚特兰大的每个人都很高兴。也许我们之所以这么高兴就是因为一种优越感，“我们先看到她的，所以我们最先知道她有多惊艳。”但是亚特兰大也因为你而高兴，因为每个人都是那样真诚地爱着你，无论是银幕上的你还是银幕下的你。

在那次首映之后我忽然觉得很兴奋很想庆祝，于是我和约翰就去了驾驶俱乐部吃早餐，那里的每个人都是参加完首映后去吃早餐的，大家吃着煎蛋和香肠，眼中含着热泪，个个都来告诉我你饰演的斯嘉丽是多么打动他们。他们不能亲口告诉你，他们说，他们想让我知道，然后让我来告诉你。每个人喜欢你的原因都不同，他们热烈地讨论着直到破晓。你在电影里的每个瞬间都有不同的支持者爱着你的表演，我进电梯的时候电梯员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开枪那场戏最好；我坐出租车的时候司机觉得你生孩子的戏份最好；售货员说你回到桃园的那场戏让她们心碎；各个年龄层的女人们都热爱着你卧室中的那几场戏。亚特兰大一直讨论着你，好几个月。你看，我们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没怎么变过了，我们是个小城市，如果我们生活在大城市，可能也就开始讨论别的话题了。

首映那晚奥利弗先生也在，他透露你们有了一个秘密的计划，当时还不能说，但是我猜想应该是一部你们会共同出演的话剧吧！纽约的报纸迅速地开始传播这则传闻，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我希望这次传闻是真的。约翰和我不怎么旅行，因为我们喜欢待在家里，但是我们一年会去纽约一两次，所以如果你们在那里演出，我们希望再看见你们。

我真心地感谢你为我可怜的斯嘉丽所做的一切。愿成功和幸福永远伴随着你！

（虽然米切尔并没有给费雯·丽签名，但是在却在寄给她的书中加了一张小卡片，上面这样写着：致绯闻·丽，生活的灰色图案上穿过一条红线，让我们知道如何度过史诗般的一天。玛格丽特·米切尔）

09

致大卫·O.·塞尔兹尼克先生

塞尔兹尼克国际电影公司

1940年3月1日

我很高兴听说你横扫了奥斯卡。请接受我对于每一位获奖者和对于你公司每一位帮助《乱世佳人》成为一部伟大电影的人，最真诚的祝贺。

10

致大卫·O.·塞尔兹尼克先生

大卫·O.·塞尔兹尼克电影公司

1948年12月24日

约翰和我都很想念你，并送上我们最真挚的圣诞祝福，愿新的一年你的事业无比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