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飞
唐朝年间,边境一直不很安宁,突厥经常来犯。
“拒胡关”的主帅是良庸,这些年镇守关口,让“拒胡关”成了一道铁的屏障,没有让突厥踏进关一步。良庸也成了让突厥最头疼的一个人。
这一年秋末,突然有探马来报,突厥又来进犯,规模比以往都要大。良庸登上城头,看到远处尘烟四起,就预感到这次来者不善。
不到一个时辰,突厥兵便兵临城下了。良庸在城头上看着黑压压的敌兵,一片愁云填满胸口:看敌方这阵势是志在必得呀,难道这座城池真的保不住了。
虽然良庸作战勇猛,用兵如神,可城中的形势却很糟。每一场战斗,都要死伤很多将士,他手下已没多少兵了。面对敌方数以万计的阵势,兵力悬殊这么大,他真的很难有把握保住这座城池。
良庸着急地想:怎么朝廷还不来援兵呀?他每次城池危急时都向朝廷请求增兵,可是上头一兵一卒也没派下来。他不知朝中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现在边关危如累卵,情况万分危急,良庸马上给兵部写了封十万加急的信,讲清边关形势,再次请求增援。写完后,他就到鸽笼里取信鸽。良庸精心饲养了十只信鸽,到现在还有两只了,那八只给他送信,就再也没回来。还有两只了,就拿出其中一只来,对信鸽默默念叨一番,把它放出去。
突厥兵刚来便开始了攻城,一阵强过一阵。良庸这边的士兵死一个就少一个,而敌兵却像潮水一样,打下去一拨又上来一拨,良庸都有些支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城池难守。
突厥那边也看出良庸兵力不济了,进攻得更猛烈了,良庸的士兵一点也得不到休息。良庸万分焦急,他发出去的求救信也应该到达了,怎么还不来援兵呀。
良庸又坚持了几天,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在敌兵的连番攻击下,将士们顶不住了,敌兵越战越猛,越上越多。良庸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就要成为现实了:城池一破,百姓遭殃,他也成了边关的罪人。
就在城池将破之时,敌方突然一片大乱,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雾气向敌营那边压了过来,敌兵一下子乱了阵脚。良庸喜上眉梢,这一定是援兵到了。攻城的敌兵,见后方大乱,也慌了,被良庸一排箭射了下去。敌兵个个都面带惊慌,忙着四处逃窜而去。
这一仗胜得有点滑稽了,良庸就想,朝廷派来了什么厉害角色,让他们这么害怕。良庸命大开城门,冲出去一阵追杀,让敌军丢盔卸甲而去,反败为胜,还弄了很多战利品。
等他们返回城来,竟然没碰到一个援兵,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朝廷的援兵,那些突厥兵这么急着跑什么。良庸发现,在敌营方向,还有一片黑压压的雾气没有散去。
良庸一个人向那片黑雾走去,没走出多远,便感到前方阴气森森的,等他再往前走近,那片雾便渐渐地淡了一点,良庸便看到里面站着很多人,面目却不清楚。
良庸又壮了壮胆子往前走,这时那片雾气里有人喊了一声:“主帅止步!我们阴阳两隔,走近了恐对你元气有所损伤。”
良庸停住了脚步,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忽然想起个人来,就朝那片雾气里喊:“里面喊话的可是杨光吗?”
那个声音又喊:“正是属下杨光!”
良庸与杨光在边关共事十几年,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干将。一次拒胡关被困,他保护信使冲出敌营,结果他死在了敌军中。
良庸又向雾气里看去,在那些影影绰绰的人里,他又辨认出几员大将,他们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在一次次与突厥的战争中死了。良庸又朝里面喊:“里面可是周來、良弼几位兄弟。”
雾气里一片喊声:“主帅,是我们呀。”
良庸听到声音,又辨认出很多人,他们最早的是在十年前就死了,有的在五年前死了,有的在几个月前才死,在阴间却凑在了一起。原来这是一伙阴兵,怪不得那些突厥兵这么害怕呢。
良庸流下了泪水,弟兄们活着的时候,跟自己出生入死,现在死了也还没忘了这里。良庸便向雾气里喊:“谢谢弟兄们了,要不是你们,本帅也早成阴魂了。”
雾气中那些阴兵,却齐刷刷地说:“我们此来一是为主帅助阵,二来还有一事相求呀。”
良庸想,他们都成了阴魂,还有什么事能求着他呢?
那些阴兵就说:“我们虽在阴间,却当不成纯粹的鬼,一直都没得到安宁,还请主帅为我们做主呀。”
那些阴兵又说:自从他们死后,阳间还继续用他们的名,给他们发着军饷。他们本是阴间的鬼,却受着阳间的俸禄,这让他们的灵魂不断地受到打扰,得不到安宁。并且他们的军饷并没用在他们身上,妻儿没有拿到一分钱,还过着艰难的日子。而他们又没处诉说,就只能来找主帅……
良庸觉得对不起弟兄们,他们陪着自己出生入死,最后灵魂却得不到安息。同时他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他多次向朝中写信,请求援兵而得不到回复,就是因为有人吃空饷。这些弟兄虽为国捐躯,可他们的名额还在兵部,并没有死,仍然有军饷发给他们。所以朝廷才不会派新兵,而他手下将士越来越少,又导致边关空虚……
那些阴兵又说:“虽说阴阳两隔,如果城破了,我们还吃着军饷,也有罪责呀,那样我们不更不得安宁了吗?可我们这些阴兵却不能老是出来管阳间的事,要想保住城池,大帅还是得想办法呀。”
良庸热泪盈眶,对着云雾里一拱手,说:“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呀。我良庸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那团雾气在得到良庸的承诺后,便渐渐地散了去。
良庸再回到城里,打点行装,准备赶到京城,把这件事亲自禀告皇上。可转眼那些突厥兵又围上来了。良庸站在城头一看,拒胡关被围得水泄不通。要想冲出去太难了。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除非从敌兵头上飞过去。
良庸回到屋里,久无良策,急得他团团转,他看到鸽笼里的那唯一的一只鸽子,心想:也就是它能飞出去了。
良庸马上伏案写奏折,把边关情况一一说出来。
写完奏折,良庸又拿出最后一只鸽子,把信绑在鸽子上。却又想:鸽笼里养了十只鸽子,已经放出九只,却不见一只回来。最后这一只,再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良庸犯起了愁,怎么能让鸽子顺利地把信送到皇上的案头呢?他已经把全部希望都放到这只鸽子上了,决不允许它再出什么差错。可此行迢迢万里,谁又能保证呢?越想越犯起愁来,突然他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竟然是另一个自己。他这一犯愁竟然把灵魂愁出窍来了。良庸就看到那另一个自己慢慢地向信鸽走去,钻进了鸽子的身体里,与鸽子合而为一了。
良庸松了手,鸽子飞了出去。
那只鸽子身体里有了良庸的灵魂,一心想着去京城见皇上。经过日日夜夜地飞奔,几天后它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京城。鸽子心里欢喜,终于能够完成使命了。它正高兴着呢,突然就觉得头上有一片乌云,猛地抬头一看,是一只鹞子向它扑来,那只鹞子目放精光,爪子尖利,眼看就要抓到鸽子了。鸽子在空中一个转身,便躲了过去。鹞子又继续掉过头来扑向鸽子,鸽子便利用它灵巧的身子,一次次躲着这只鹞子的攻击。可鸽子毕竟太弱小,一个躲得慢了,那只鹞子的利爪便扫到鸽子身上,鸽子的身上就出了一道血痕。鸽子身体内有良庸的灵魂,看到这一幕心想,怪不得以前那九只鸽子有去无回,看来大多是丧在鹞子之手。良庸的灵魂见鸽子就要被鹞子得手了,禁不住借鸽子之口喊了一声:“啊——”
鹞子见鸽子发出怪异之声,也有些害怕,速度慢了一下。鸽子抓住这个时机,从鹞子爪下逃了出去。
可鹞子又向鸽子扑来。鸽子受了伤,明显飞得慢了,这下凶多吉少了。
此時良庸的灵魂更加着急,这一急竟然灵魂出窍,手里拿着一把剑,向鹞子砍去,这一剑砍去,鹞子的几片羽毛被砍下来。那只鹞子受了伤,吓得落荒而逃了。
就这样,鸽子飞进了京城,又看到了皇宫。可等它飞到皇宫的上空,看到皇宫的墙上有一层层的细网,它根本就飞不进去。皇宫里守备森严,连只鸟也不让进的。
鸽子正在皇宫上空盘旋,远处却有一群鸽子飞来,它就加入到它们当中。那群鸽子的脚上都挂着皇宫的牌子,是皇鸽。
那群皇鸽是飞向皇宫的,并且刚才设的那些细网也都去掉了。鸽子便跟着它们混进了皇宫,飞进了鸽舍。
那只鸽子就见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一脸欢喜地看着皇鸽,还用手来抚摸一只只鸽子。后来她发现一只受了伤的鸽子,惊讶地说:“我的鸽子受伤了!”却又发现,“这鸽子不是我的,是怎么混进来的?”
身边一个太监说:“启禀九公主,一定是这只鸽子夹杂在皇鸽里,蒙混进来的。”那个女人竟是皇上的女儿九公主。
九公主是个心软的人,她给受了伤的鸽子包扎好,又说:“就让它在这里养好伤,再放出皇宫吧。”
九公主转身要走。那只鸽子还有良庸的灵魂在里面,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一着急又借鸽子的口说起话来:“启禀九公主,微臣有事要向皇上禀告!”
此话一出口,吓了九公主一跳,她还是头一回见鸽子说话。
良庸从皇鸽群里跳出来,又对九公主说:“臣乃边关守将良庸,有紧急事要向皇上禀告,有关边关的生死存亡,十万火急,麻烦公主给通禀呀!”
公主问,边关是不是有个守将叫良庸?有个太监还真记得,说边关的确有叫良庸的守将。
看来这事假不了了。这个公主知道边关的安然,也关系到江山社稷,就把那只受了伤的鸽子抱在怀里,去见父皇。公主见皇上本来是件轻松的事,谁也不会怀疑。
等皇上听了灵魂能附在鸽子里的事,感到不可思议。而鸽子张口说话如常人一般,便不由得他不信了。
接下来良庸便把边关的情况,还有朝中有人吃空饷,导致死去将士们的灵魂得不到安宁的事都说了。鸽子身上还有良庸的奏折,跟鸽子说的一模一样。
皇上吃惊非小,他安坐在皇宫里,想不到江山已岌岌可危。他立即下旨,彻查吃空饷这件事。这一查就明白,兵部的几个要员勾结在一起,吃了边关那些死去将士们十几年的空饷。还封锁信息,养了几只鹞子对付来送信的鸽子……
结果,几个吃空饷的官员一律斩首,将他们的财产全部归那些死亡将士们的家人。并且又增派了兵力到边关,仍然由良庸来统领。
结果,那只鸽子又带着良庸的灵魂飞到了边关。那时候,拒胡关就要破了,朝廷的援兵一到,便把突厥兵杀了个七零八落。
良庸的身体已经昏睡了很多天,等信鸽一飞回来,扑棱棱落到他身上,良庸便醒了。
良庸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摆上香案,点上几炷香,又烧了很多冥纸,他嘴里念叨着:“弟兄们,你们安心地去吧!”
就见城头上有一片黑云飘过,越飘越远。他那些阴兵兄弟们安心地走了。
以后,良庸还是在边关镇守,突厥也不敢进犯了。良庸把那只受伤的鸽子养在鸽笼里,每天都来看它,待它如兄弟一般。
可几年后,那只鸽子突然死了。良庸竟也病倒了,他死前告诉将士们,把他与鸽子合葬在城门外。
等良庸死后,将士们真的把那只鸽子与良庸合葬在一起,墓碑上却写着“鸽神之墓”。
(责编/王研 插图/章伯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