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光中氤氲着的诗意
——简评江南梅的诗歌

2018-11-13 20:28马启代
天津诗人 2018年1期
关键词:万古愁滋味江南

马启代

近日的心情被时事不断激荡起波澜,夜深人静了展读江南梅的诗感受到一种静美和抚慰的惬意。当然,江南梅的诗歌绝非那种止于唯美层面的文字,进入她的精神世界,我甚至有了某种血脉相认的感动。

按照我也许不无偏颇的艺术观,我更欣赏那些基于“唤醒”和“捍卫”质点上的写作,时代需要这样的诗人和作品;江南梅似乎走的是另一条路,但细读下来,正如知觉对她的感悟,她“散碎的文字里,是有骨骼的,且不做巧”(见《扶风访谈江南梅》),也就是说,她是那种“人”与“文”高度融合统一的诗人,这样的诗人至少在“真”的层面上对自我和世界说话,呈现的是她绝无虚妄的心灵。你看,她的诗“唤醒”的是人们被世俗遮蔽的灵性,“捍卫”的是一个古老民族优秀的美学传统。难怪有人把她看做新古典主义的诗人,就诗学大背景而言,新古典主义作为一个松散的群体所日益显示出的实绩正越来越证明着它的重要性。但在我看来,江南梅在其新古典主义的共性之外,有着“昂然独立”的个性。在能深刻辨识“现代与传统”“共性与个性”的写作者那里,我们知道能在传统的共性中凸显出自我个性的作品才是现代的”,事实上,如何认识一个诗人和作品的价值,我们应有着宽泛的空间视野、深远的时间意识和对诗人个体经验的具体把握。从这个角度来打探,江南梅至少给了我两个问题的思考,而这些思考,对于当下百年之际的新汉诗是有启示意义的。

一是江南梅的诗歌体现出了汉语诗歌的一种精神,一种被长期忽略的传统精神,一种涵盖了文化精神、艺术精神、诗学精神、美学精神等的一种“根性精神”,它是属于中国精神“本性层面”的范畴,那就是“万古愁”的精神,“万古愁”当然不是仅指个人情感体验和生命体验的“闺怨闲愁”“离愁别绪”“思念之苦”甚而“亡国之痛”“壮志难酬的苦闷”,当它作为一种精神现象面对天地自然芸芸众生时内化为诗人的感受方式、思维方式和表现方式的时候,它才在时空维度上获得贯通古今、融达众我的支撑。是的,世间好文章多出自“发愤”之作(司马迁),欧阳修说文章“穷而后工”、及至林语堂人生失败后才做诗人的说法都印证着背后一个“愁”字。“念天地之悠悠”(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白发三千丈”(李白《秋浦歌》)、“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所体现的“愁”已成为超越普通情感的精神之歌,它所融汇着的中国艺术美学的丰富因子就潜隐在字里行间和抑扬顿挫之中,展现出的是中国人另一番生命情态。而转入艺术审美的视域中,李煜一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点破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滋味”。

关于汉语诗歌,我认为有两个关键词一直被忽视,一是‘滋味’——这一点食指先生曾专文谈过;二是‘声音’,作为‘音、形、意’合一的古老汉字,独步世界语言之林,独立于诗意美的圣殿。起源于先秦、成熟于齐、梁的“滋味说”,至钟嵘在《诗品》中将此确立为纯文学样式的批评之后,古人论说诗文书画无不以此作为审美标准。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表明,江南梅的诗歌精神和审美趣味所体现出的“空灵”“疏淡”“孤傲”甚而“决绝的惆怅”和“神秘的巫性”无论是表现在对日常生命的关照上还是表现在对内心深刻的审察上,其精神源流与“万古愁”相通,其美学旨趣与“滋味说”相承。而这一点,对于当下新汉诗的警示和启示意义不言而喻。

承接其上,第二点我想说的是江南梅诗歌文本本身特别在语言运用上与“万古愁”的精神和“滋味说”的美学相融相通的特点。“内”“外”一致,“人”“文”合一是优秀作品得以产生的最基本也是最高的境界。按我对江南梅的印象,她应属于那种“中隐”之士,一个“士”字又道出安身立命之“本”。“归隐”心态和精神导向其实是中国文化甚至人类文化的“共性”之一,宗教、世俗信仰皆与此有关。显然,尽管江南梅已皈依佛教,但她依然属于“中隐”于世之人,“隐”与“不隐”前有关(社会环境、人生经历、个人禀赋等),当然也与“隐后”有关,甚至作为人生的自主选择,所有“中隐”之士都有“道”的坚守在里面。“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白居易《中隐》),骨子里的悲观与牵挂于心的世事形成对人生和世界的别一番体悟,文字里氤氲着特别的“滋味”,而她选择的“隐后”生活自然是靠文字安顿灵魂,“经历的和想象的”穿透俗风习语的迷障得以直抵“大地和人心”,我不用揣度江南梅曾经有过怎样的身心历练,但凡能为灵魂找一个家园的人都有超凡脱俗的慧根。如此来反观她的诗歌,我们自然就容易沉浸在她制造的“氛围”里,被内蕴十足的心灵气场所俘获,于宁静中重新以新的高度和深度来品味留在时光里的相思别绪、爱恨愁怨,无不生发出淡淡的却是温馨的光芒。但不同于那些流行的“心灵鸡汤”式的抚慰——如陈希我所说那些都是毒药,江南梅的诗歌给我们的是含有人文情愫的精神唤醒,她让我再一次对“传统”的积极力量和自身血缘有了确认,她让我知道在“学院派”部分所谓“知识分子”诗人孜孜矻矻、皓首穷经、焚膏继晷地坚持推演语言产生语言的僵尸性写作之外,源于汉语智慧的生命写作那么生动鲜活而血脉澎湃。江南梅从“风雅颂”开篇对伟大汉语传统的致敬,以及诗篇中给古老的“月亮”“向晚”“花”这些意象所赋予的现代经验,包括赠答纪怀式的崭新书写和对柴可夫斯基、李斯特的精神回应,都应当让那些热衷于一时喧嚣和存在感的诗人深感羞愧。

限于篇幅,我没有引用江南梅的诗句,好在诗歌就在眼前,每个人都会读出自己的感受。因为河流需要河流相伴,山峰需要山峰致敬。江南梅的诗那么好读,又那么有味道。在这个世界上,引领你向梭罗和约翰·缪尔看齐的人,是在引领你走向“真正的自在/一种美好的、可以实现的永生”(约翰·缪尔)。当然,我认同江南梅反对“废话分行”和“恶俗字眼”入诗,但我同时认为“白话似的质朴”与艺术的圣神性并不矛盾,正如我倡导的“繁复美学”与诗歌的简约、凝练并不冲突一样。也许,我们没有在同一点上说话。故诗真是无法说清的,还是让我们读吧,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尊至美的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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