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文倩
下午出门买菜,大黑正在通道口阴凉里歇着,见我出来,便直起身,热切地望着我。我知道,她又在等憨豆,便明知故问:“大黑!你又在这里等?”她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我。我走过她身边,说:“别等了,憨豆在家不出来。”她便很失望,嗅嗅我的手,跑开了。
大黑很俊俏,通体乌黑,眼睛也黑亮,小头小脸,五官紧凑。她的活动起先并无规律,有时候几天不见,有时候又能天天见到。像所有浪迹江湖的狗一样,大黑对人保持着距离,坚持敌进我退的原则。
大黑很沉静,像猫一样无声地进出,也很少见她展露欢颜。这个吉卜赛女郎过着自由的大篷车生活,却没有大篷车的热闹,甚至有些孤独忧郁。
憨豆的到来似乎改变了她的生活。他们首次见面时,憨豆还仅三四个月大,圆圆滚滚的,见人就摇尾表示友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带他去散步,大黑远远地看见便跑过来,凑近立定,憨豆也发现异常,照例摇尾。大黑像老江湖,不言不语也不动,对视,彼此衡量着。
一来二去,他们便熟稔了。憨豆出来放风、小便,常见大黑等在外面。心神不宁地在草丛里方便之后,憨豆遂急切地冲过来与大黑打闹,扑、咬、滚、扒,一副无赖相。大黑则闪动着四只白蹄,灵巧地跳、转、腾、挪,避开憨豆不知轻重的玩笑。不过,这样的举动倒似乎更具有挑逗性,憨豆不知不觉就被引到远离我的地方。
憨豆很快就长成半大小子,举止沉稳了许多,除了仍旧迷恋追逐皮球外,对毛绒玩具已经失了兴趣,更不会咬裤脚、咬墩布、咬扫把,在地上赖皮、任你摔打呵斥也绝不撒嘴了。渐渐地,出去散步他开始流连,追鸟、捉蛤蟆,或在树下挖宝,除非我胁迫是不肯立刻回家的。
再后来他便迟迟不上来,下去看,就见大黑和他趴在一起吐着舌头休息,想必已经嬉戏完毕。我渐渐有些担心,想着防疫的问题,又想到黑美人身心均已成熟,而憨豆尚未成年,如果大黑诚心引诱,憨豆会不会早食禁果呢?可看起来他们情投意合,又希望能成全好事。
我矛盾着他们未来的婚事,憨豆却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时散步回来,见大黑在门口卧着等待,也只简单打个招呼就随我上楼,大黑就颇怅惘,眼巴巴地看着楼道铁门“咣当”一声关上。有时候憨豆兴趣来了,就停下来和这个大女友在花园里追逐,而这个时候,黑美人总是尽力施展自己的魅力,她会跑在憨豆前面,做一个三级跳,美丽窈窕的黑色身影在绿色的树丛中划过,晃得憨豆晕头转向的;有时候则多情地跟在憨豆后面傻傻地疯跑,或者开个玩笑,加快脚步猛地弹跳,从憨豆身上一掠而过,轻巧无声地落在他面前。可怜的憨豆常常不习惯这种浪漫,感到头上呼啸而来的身影,本能地一猫腰,却刹车不及,只好来个就地十八滚,嘴啃泥,失了尊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憨豆依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黑美人也依然在小区里神秘地进出,也总能躲开门卫的提防。可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大黑就不见了,常见的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一天骑车出门,见路边一条黑狗,便赶紧停下,大声唤道:大黑!大黑!那狗斜着瞟了我一眼,不理睬。我知道认错了。
憨豆仍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没事就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对着窗外发愣,像一只猫。如果都是猫,他和大黑也许就结伴走了。
大黑是他的“初恋”,可他明白初恋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