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克
星空高悬,安守着尘世之外的
另一种存在。很多时候,它被我们
撂置一边,如同那些
失联已久的故人。而它
也默不作声,绝不提醒你什么,
认领某种被安排的命运。
这让你觉得,它的内部一定
有着某种稳定的结构和
自身隐秘的悲欢。有几次
它突然闯入你的梦境,星粒
大过鸡蛋而亮过宝石,漫天闪耀,
仿佛藏着人世全部的美好。
有时,你会感觉
每一颗星粒都对应着一个
消逝的日子,它们存放于记忆一角,
只是忘了被提取。而
某个夜晚,当你路过郊野,或在
老家的旧宅院,无意中仰望
它们又会归于平淡——
仿若某件蒙尘的旧物,并未
藏着什么特别的秘密。
一觉睡过半生日月。
大清早,呈现在镜子里的
是一件光阴的遗物。
鱼尾纹、抬头纹、法令纹
在一张揉皱的画布上争抢地盘。
眼皮松垂,目光里不再带有
对未知之物的追问。
暴风雪消融于镜外 ——
平静的玻璃介质下,埋着一口
洪荒的暮年之钟。
—— 给父亲
一条河,走着走着就不知所终。
天地宽敞,它能去往哪里?
……只有沿途的草木蒙受过它的恩泽。只有
这些草木深知:最终入海的水并非
最好的水;一条中途走失的河流
也并非总是自己的逃兵。
人抵中年,过往的经历
化为训诫:一团火焰,往往携带着一张
善变的脸。周末回家,发现独守故居的母亲,
冬夜里,任由老式的煤球炉
无辜空烧,并不靠近,像是要将温暖
留给墙上的父亲。一团燃烧的
火焰,有时也可能是一团虚拟的火焰。
丁酉末,一群人顶着大雪
去郊外采风,白成一片的沂河边
升起一柱无人认领的篝火,远远望去
像一阵寻不到源头的哭诉。至于路灯、磷火、
星光,以及乞讨者内心的火苗,在光阴里
都有着自己独有的面孔。而今晚
节令大寒,一个人围着插电的火炉,
炉火旺燃,却无一丝青烟,摸上去
有种难以置信的凉。这让我相信,
在世间,还有一种凝固的火焰,不冷不暖
无悲无喜,像用完一生后,倚靠在墙边
一声不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