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失眠者（组诗）

左 手

过故人庄

重阳日归家途中

我与你并肩凹陷在

大巴车松软的蓝色座椅里

听不同的音乐，不说话

我们是完全陌生的

羽绒服很暖，一切在倒退

往事如窗外一棵棵黄银杏

它们有良好的间隙

而我们挨得如此之近

无数可能性追随掌纹缓慢生长

陌生人，这些年灌入身体的水银沉降何处

似曾相识的人物剪影都离散了

只有我与你坐在这里，保持缄默

并且悄悄爱着你

爱——你并不知道

下车之后

你有你的秋天，我有我的花田

雾都小令

天气预报说：雾都近日小雪将至

等雪一月，未见

常日里，清早小街无行人

浓雾迟迟未散

视野之外，即悬崖

想起2008年那场南方雪灾

那些长句短句

孤冷清澈，如宋词

可惜

人间再难如此明白了

后 院

秋光来得恰是时日

银杏微黄，残荷初晴

我坐在后院长条木椅上

念诗，撸猫

身上这件手织毛衣松软，恬静

万物如襁褓，轻轻包裹着我

我渴望的余生就像此刻陶罐中谦卑的水

一半是鱼，一半是云

冬日之树

天气忽转凉

风中，树的命运

欲坠

这些匍匐前行的枯叶

总让我想起塔尔寺磕长头的僧人

整个冬日，我总念想着老屋门前的这棵树

它终于遗失众多时光

陷入空寂

平静，且荒芜

而此刻，天色阴冷

雪，欲下——

未下

小酒馆

在小酒馆，一个人听木窗外

白水流过，檀香从边缘

缓缓燃至圆圈的内心

酒馆老板坐过来，与我聊

他从川美毕业后，与父亲吵架

在丽江开民宿，去巴黎看画

离婚后，一个人来到古镇

改建一幢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的事情

聊着聊着，他抽起烟

眼中星光浮动，佛教的蓝

以及油画的红，在杯中荡漾开来

聊着聊着，两个孤独的人，坐着

面对面，还未熟识，就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