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苔儿
我有魂牵梦萦的旧宅,在故园
我有万千丘壑,在西塘
我有桃源,在水云间
我是劫色大盗
对古镇之色垂涎千年
盗走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
盗走旧窑和粗瓷,鱼米和丝绸
盗走廊棚挂着的灯笼,流水之上的石桥
盗走田歌,根雕和古弄
盗走手工盘扣
每一粒纽扣都是密码锁
打开,就是梦里水乡,渐绿渐红
蒹葭苍苍,野鹭群集
最后盗走满镇撒欢的杜鹃花
花朵做药引,做胭脂和蜜
抚慰苍凉如水的尘世
遇男子骑马过太湖
可以唤他英雄或秀才
看女子从雕花镂空窗探出身影
可以唤她卿卿或美人
等部落在旧址里壮大,繁衍
村庄在水中生长,延续
十万亩稻香,千里荷塘,鱼儿肥,菱角香
直到成熟的果子在天空的枝头炸开
迸裂出飞翔的斑斓之翅
就产生了劳动和诗歌,经卷和舞蹈
西塘,这流动的透明器皿
万物安居其中
干净,生态,自然
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廊棚临水,廊里多游人
我闯进去之时,正是黄昏
夕阳投影于水面,给水中万物的倒影
镀上了一层木纹的光辉
我闻到了木质的香味。安详,甜美
与人性呼应
心中磨了多年的刀,应声放下
在廊下慢慢走
走回外婆家的木房子
走回泊在岸边等我的旧船
走回人头攒动的古戏台
走回妈妈味的麦芽塌饼和荷叶粉蒸肉
走回安静的乡村夜晚
一盏挂廊顶的灯笼,奉命迎我
有水声,轻轻,不绝于耳
如叮咛,如祈福
起于风,起于十月的乐队
起于人间无数“行善而搭”之廊棚
弄堂很窄,窄到行人直直地走过
无法转身。一条幽静的必经小道
它多年就潜伏在我身体里
在西塘石皮弄
青石路,墙砖斑驳如旧念
我找到自己流浪的脚步
回到老宅,回到曾经的旧家园
祖母在弄堂尽头的枣树下,纳鞋底
一只懒猫窝在她脚下,贪睡
偶尔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
抬头看一小片天空,蓝得透明
和我一道穿过弄堂的人
一个一个走失于不羁之旅
人生就是躲猫猫,回不来的人
成为赢家。我是个彻底的输家
还贪恋着这个世界之外
狭窄的缝隙
爱和宁静,往往同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