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林
自己永远是自己。
系领结是。着马褂是。穿上大主教的长袍
还是。
谁也代替不了我的人世。我种的果子
定会被我吃。
那是我的黄连,我的蜜。
自己不会活在别人那里。
最多暂时离开,永远不会忘记。
自己永远是自己的标尺。
我是我的一口气。
自己才是自己的钻石。
我和自己会常常相遇,但它们不是一个词。
永远是我在死去。
永远是自己生出更新的自己。
永远是。永远是。
不只是明月湖夏日的夜晚
栈桥上漆黑的栏杆,不只是
湖水中幽深的光亮
记住了你的心酸。一个诗人
一个词语的调酒师
除了爱,除了斟出
各种泡沫和花式
还能给世界带来什么?而你
甚至以为,仅凭这两样手艺
就完全可以对付
空旷的余生。现在
你独自站在这里,而她
已离你远去
一阵风,从湖面吹向湖边
树叶与树叶的拍打声
仿佛欢呼
他在台下已坐了很久,仿佛度过了
五十年,演出还未开始。
他很愤怒,再也按捺不住
嘶嘶燃起的火苗,便随火苗
飞上台去——那里灯光暗淡,
金丝绒幕布,低低地垂着——
“不错,今天我很快乐,要大演一场。
从前我是别人的演员,终于
我可以是自己的演员,能够
演给自己看——”他听到幕后的自语,
暗吃一惊:那声音,依稀就是
他自己曾经的声音。
但他顾不得细想,火苗嘶嘶乱窜:
“什么时候啦,还不开始!等死啊?”
他粗暴地掀开幕布一角,沉重的幕布
差点闪了他一个趔趄。幕后——
他看到他自己正一边嘟囔,一边
仔细整理演出的服装。
他抬头看了看他,穿上最后一件
披风,又弯腰紧了紧鞋带。
“我知道我最终仍将是我,可我从前
在台上竟成为许多人!”他说着,
幽暗的过道里,一阵突然的风
吹起衣角,露出他猩红的绑腿。
“我曾经发誓不再演出,或者仅仅
为少数人演出,难道你是
少数中的一个?”他盯着他,
眼里陡然泼出一瓢冷水。“啊不……
“不是……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只是,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但管弦和锣鼓,还在它们自己的梦里
沉睡,我要等它们全部醒来!”火苗
熄灭,他悄悄退回来,重新坐下。
台上:灯光渐渐亮起,而金丝绒幕布
依旧低低地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