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朗
路边赊来的自行车
能骑多远?
我们深夜在长江边
像流浪汉一样
蜷缩身体,和蚊虫
分食整夜
这借来的生活还要多久?
还有尚未完成的约定
是否会像误入城市中心
错过一场电影之始
而不再履行?
你深知,我对热闹的厌恶
我也知晓
你在世俗中的那一点独立
面对时间的固执
我们是否会成为倔强的老头?
我们所做的
只是降低衰老质量下降的速度
我们所有的激情
都用来述说平静
雨落在巷子的声音
就像一个人用茶壶煮水
沸腾后的撞击
但作为壶盖的
地面,阳台,檐瓦……
并没有继续向下
日子的壶盖
却一次次显露
向上的尝试
它体内的事物
欲酝酿苦涩
或者,早已苦得迷人
这是一个
不高明的比喻
雨,不在意
它只是不停地下
遇到障碍物,就发出声响
聆听死去的信息
成为获得生活的方式
我从新闻中
看到一个和我同龄的人
每天都接听殡葬热线
多么神圣的职业
得以窥探死神的杰作
——含混不清的痛苦
我也想设置一个殡葬热线
只针对植物
偶尔陌生电话打来
我就听不被理解的语言
如何述说死亡
当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除了山路颠簸,空气是如此平静,悠闲
他指了指不远的地方
高架桥下面的水泥柱,说那里
埋了一个人,修路的时候,掉进去的
身体被钢筋穿过,救不活
砂浆还在不停落下去
也无法打捞起来,那就让他沉在那里
在石柱的中间。孤独
车内一阵沉默。有人说,他没有墓碑
没留下名字。车还在前行,又无言
另一个人插话,说
其实死去的那人是最辛苦的
是啊,他每天得承受世界的速度与重量
他撑起从天空穿过的事物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着窗外,山路还在颠簸,空气依旧平静
悠闲。隐约听见有人说起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