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荆州 434023)
《神灵》是川上弘美的第一部小说,也是其成名作。作品中所独有的“熊”的“异化”形象引起了文坛的重大反响。作者因此获得了首届帕斯卡短篇文学新人奖。并于1996年凭借《踩蛇》获得日本文学最高荣誉的芥川奖。《踏蛇》中描写了主人公“蛇”化成人形,与人和睦相处的同时诱惑人进入蛇的世界。众所周知,川上弘美被誉为“东方的卡夫卡”,她拥有奇妙丰富的想象力,擅长将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融合,总是能把与人类世界不同的“异种”世界刻画得像真实存在的那样,亦真亦幻,虚实不分。
小说《神灵》讲述的是女主人公“我”被新邻居熊邀去散步的故事。刚搬过来的熊一来便给同层的邻居分发荞麦,送纪念贺卡,因为现在的人们早已不再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所以,对于熊的这一举动“我”感到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惊讶,用熊的热情来突出“我”的惊讶,这两种相反的态度更加揭示了现代社会的冷漠。之后,当“我”和熊来到河边,两个男性和一个小孩他们三人走到我们旁边,小孩大喊“熊”“快看,是熊”大人们漫不经心,对于生活中不常见的熊他们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沉默不语,傻傻地站在一旁。孩子这下调皮了,他根本不顾熊的自尊心,对熊是又踢又打,东拉西扯,大人在一旁仍然是无动于衷,对孩子的做法也不加以批评,任由孩子胡闹任性。最后孩子往熊肚子上打了一拳就逃跑了。不管是大人对于熊的冷漠和对孩子的放纵,还是孩子对熊的傲慢无礼,都反映了社会人际关系的疏远。当然“我”对于本来很常见的问候和寒暄却表现出惊讶,证明“我”也像这些人一样与他人保持着距离。从而也表现出我对现代人这种冷漠的一种理解。总之,女主人公“我”感受到人际关系的冷淡,却也还是与他人保持着距离。内心孤独,渴望温暖和关爱的现代女性的代表。
小说《踏蛇》中蛇幻化成人形,与人生活在一起。分别扮演了“蛇妈妈”、“蛇婶婶”、“蛇妻子”的角色。首先,比合子踩到了一条蛇,这条蛇它变成了人的模样自称是比合子的母亲,并一直邀请比合子去蛇的世界。比合子一边对“蛇妈妈”的存在感到厌恶和恶心,一边却又十分享受“蛇妈妈”对于她的悉心照料。在她与蛇反抗的过程中,也时不时透露出对蛇的世界的向往和憧憬。另外“蛇的世界真的很温暖哟”这句话在文中一直反复重复,就不难发现在现实生活中比合子内心的孤独,对温暖的渴望。其次,西子是一位能干的女性,她的手艺在关东地区是一流的,她是不需要依靠丈夫也能够生活的很好的女性代表。在她与蛇相处的过程中,蛇也是不断的邀请她去蛇的世界,但是她每次都拒绝了,后来蛇生病死了,她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拒绝了蛇的请求,后悔没有去往蛇的世界。现在想要去,可是也没有机会了。从西子的行为和心理都可以看出西子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她想要摆脱家的束缚,但最终仍然妥协于现实。最后“蛇妻子”便是一心扑在家庭中,为了丈夫和家庭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贤妻,是典型的日本传统女性的代表。总之,正是这些异化形象的登场使得小说中人物形象更加饱满和生动。
不管是《踏蛇》还是《神灵》,两篇小说都采用了拟人、夸张、联想、对比等文学手法,虚构和现实相结合的文体,并善于进行女性角色的塑造。用第一人称女性叙事者的叙述角度,采用多重叙事的结构来刻画人物异化形象。具体来讲,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运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向读者讲述故事的叙事策略是川上弘美作品的特征之一。在《踏蛇》中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立场,把我对“蛇妈妈”态度的转变刻画的真真切切。不仅把女性内心的波动展现在读者面前,也让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小说《神灵》中也多次从“我”的视角来看待周围人对熊的行为和态度。在这种客观的表现中,也不难发现“我”对于人们行为的不满和无奈。除此之外,面对熊的礼貌和热情,“我”更多的是惊讶而不是惊喜,本身对于初来乍到的熊来说,这种问候的见面礼是正常的社交礼仪,而“我”的惊讶足以说明这些行为在日常生活中是少见的,从这里也可以侧面地反映出当今社会人际关系的淡薄,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和距离感。总之,两篇小说都反映了作者奇妙的想象力和女性第一人称的叙事策略。
《踏蛇》可以说是由人与蛇的三个故事以及两个小插话所构成的小说。其中“我”与蛇的故事贯穿全文,成为了小说的主线。通过女性与蛇之间暧昧的关系,也反映了女性的自我成长问题。首先,在我与蛇妈妈关系越来越亲密的时候,插入了祖父与鸟的故事,这只鸟变身成一个美女,来诱惑祖父。祖父也被其吸引,抛弃了家庭与她远走,留下祖母一人无依无靠地一边做农活一边抚养着五个孩子。后来鸟的真面目慢慢露出来了,她对祖父说:像你这样不能让我产卵的男人毫无价值,然后抛弃了祖父自己兴冲冲地飞走了。过了三年,祖父重新回到家,而祖母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样重新和祖父过起了日子。在这里,化身为女人的鸟与祖母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这个故事里也可以看出,在明治时代女性的地位是非常低下的,在男性出轨或者是做错事情,女性都是忍气吞声连责怪的勇气都没有。在此也不难发现作者对生活在明治时期男权社会中的女性表示深深同情,也对这种不公平的社会表示不满和无奈。接下来就导入了第二个人与蛇的故事。在“我”正感受到蛇的世界的温暖想要接受蛇的邀请进入那个世界时,插入了自己与异性的性的体验。最后,引入了住持和蛇妻子的故事。回顾全文,主要是运用了插叙的手法。另一方面,在《神灵》中的开头就直接交代受到熊的邀请一起去散步。对于熊是谁?熊是动物还是人的化名读者都一无所知,这也属于插叙的一种。从而也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其后才介绍到熊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公熊,最近搬过来的“我”的新邻居。回顾全文,大体上都是以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为主的,穿插一部分插叙来讲述整篇文章。所以不管是《踏蛇》还是《神灵》都采用了多重的叙事结构,这也是川上的作品独有的特色。
川上弘美被誉为“东方的卡夫卡”,她拥有奇妙丰富的想象力,擅长将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融合,她对异化生物的描写非常接近人类的现实世界,它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现实和幻想世界中穿梭。这些异化形象是十分自然地存在着,如同作品中描绘的那样,人们似乎一直就与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生活在一起,毫不稀奇,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同时这些异化形象也并不与现实世界相对抗,他们适应人类的生活,并且享受着与人类一起生活的时光,乐在其中。他们是人类的朋友,帮人们减轻压力,寻找前进的方向等等。
《踏蛇》中蛇幻化成人形,与人生活在一起。分别扮演了“蛇妈妈”“蛇婶婶”“蛇妻子”的角色。蛇在与人和睦相处的同时诱惑人进入蛇的世界。正如川上弘美在《踏蛇》的后记中写道:“我将自己的小说称为谎言国度……这种荒诞的国度就在真实国度的旁边,处处都有和真实国度重合的部分。谎言国度虽然入口狭窄,但却宽广深邃。”因为有大量异化生物的出现,所以将自己的小说称为“谎言国度”,因为幻想的世界里反映着现实问题,所以“这种荒诞的国度就在真实国度的旁边,处处都有和真实国度重合的部分”。
在《神灵》中熊成为了“我”的邻居,由于熊才刚搬来不久,作为见面礼,它给周围的邻居都赠送了荞麦面和贺卡。这些本该是很平常的举动,可在“我”看来却是意外的、不平常以及没必要的。这是不是也反映了当时整个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呢?文中越是描写熊的热情和友好就越突出了现实社会中人际关系的淡薄。再后来,“我”与熊散步来到河边,孩子对熊的无礼、大人对熊的冷漠以及家长对孩子的放纵,都是人际关系淡薄的有力的证据。当然“我”也不例外,对于熊的热情我更多表现的是惊讶而不是惊喜,与熊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后来熊为“我”唱摇篮曲,递毛巾给“我”擦嘴等等一切细心周到的行为,似乎慢慢温暖了“我”,打开了“我”的心,于是“我”接受了熊的拥抱。总之运用熊这一异化形象,衬托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距离之大,关怀之少的问题。除此之外,也流露出作者希望更多像熊一样的人,给予寂寞孤独的人多一点温暖和热情,来缩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缓和这种冷漠的人际关系。
笔者主要从20世纪的日本文坛主流、日本女性文学的特征等客观原因以及现当代女性社会角色的转变等主观原因来分析作者的创作意图,从而解读小说的现实意义。
20世纪70年代,经过对泉镜花作品的再次赏析和讨论,在日本文坛掀起了一阵“幻想文学”的热潮。作家们纷纷开始聚焦神话、寓言和传说等题材来委婉地讽刺以及揭示现代社会所存在的一些问题。由此,神话叙事成为了20世纪文学中颇为引人注目的文学现象。而这种以神话为原型来展开创作的模式也一时占住了日本文学的主流,作家们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客观叙事,而是借助神话、寓言的情节,创造一个幻想的异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可以寻求精神的异化从而得到心灵的慰藉。由于这种叙事策略能够引起读者共鸣,因而也是深受广大作家的青睐。川上便是其中的代表,在《踏蛇》和《神灵》中都运用了这种叙事策略。不管是《踏蛇》中多变奇幻的蛇,还是《神灵》中热情友好的熊,它们的出现正是我们通往幻想世界的桥梁。川上创造了一个现实与理性,人和神能够无条件互相转化的异化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对于人来说,与动物之间进行交往和交流是毫无障碍的事情。同时从这个神话世界中寻求精神疗养的女性,她们内心微妙的波动也是显而易见。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60年代日本社会迎来了高度经济成长期。国民开始享受丰富的物质生活。另外随着教育均等化的发展,女性开始享有与男性同等的受教育的权利,在推动社会发展方面,也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一些重要的职位上,女性的身影也明显多了起来。因此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她们对于生活的要求和需求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开始追求一种更加自由,更加独立的生活。同时,随着多媒体和全球化的发展,现代社会已慢慢转变为一个多元化的信息型社会。从以上两点来看,无论哪方面它都为传统家庭主妇走向社会,走向职场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但是,日本自古以来便是一个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国家,它们一方面鼓励女性迈入职场,另一方面又认为女性应该以家庭为重,把生孩子、照顾家庭、打理家务这些事情当做自己的重心。这样一来,女性就面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承担着来自家庭和来自社会的双重压力。于是,她们不得不在家庭和工作中任选其一。在笔者看来不管是比合子,还是西子,亦或是大黑,她们三人都没能逃脱这种宿命,比合子选择了事业并决定做“不婚族”,但她仍然忍受不了现代社会的丧失感,疏离感和无力感,从而通过蛇、熊等异物从现实社会中抽离,而到异化的世界寻求精神的慰藉和温暖。另一方面,西子和大黑是以家庭为中心的代表。尤其是西子,她虽然想要摆脱家庭的束缚,但还是妥协于现实,一头埋进家务事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在现实生活中她们分别都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不过,在当今社会发展的快节奏下,人与人之间的关怀越来越少,人们更多的只关注自身的利益,整个社会都是非常冷漠的。因而,社会对于这些女性的生活状态是毫不关心的。作者在此描写这些女性形象无非也是对现代女性问题和现状的反映,同时也力求呼吁读者的社会问题意识,鼓励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解决女性问题。
日本是一个暧昧的国家,其文化也是暧昧且纤细的。尤其是女性文学,这一特点尤为明显。女性她们天生拥有细腻的感受性,对于周遭事物的变化也是尤为敏感。另外,由于这一时期的女性她们多半是在家相夫教子,所以她们的活动场所也更多地局限于家庭中。因此女性作家的作品也往往是立足于日常生活,描写一些极为普通且平凡的日常琐事。尽管描写的是平凡的生活,可她们的思想却不平凡,她们会通过这种平凡的生活对人生和社会做出冷静思考,提出令人深思的见解。作者灵活运用了这一特征,通过不同女性与蛇、熊的相处和交往,更加显示出在现实生活中所存在的女性问题和矛盾,并突出这种矛盾的不可调解,不可消除的问题。另外,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们开始追求一种更自由更独立的人格,因而在大多数文学创作中,关于女性形象的描写也是发生了质的变化。女性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的生活状态、心理诉求、自己面对社会的发展所做出的选择都不外乎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映。
不管是《踏蛇》还是《神灵》,川上弘美都是以第一人称的口吻来讲述女主人公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同时通过作品中的一系列的人物异化形象来刻画和对比不同的女性形象。作者通过在作品塑造一系列的女性角色正是对当代女性问题和现状的揭示与关注,同时也是对解决这些女性问题的有益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