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亚
春在北方是脆弱的
一场不大的风能把它吹个趔趄
小鸟的歌喉刚一打开
落在地上的花
就比开在树上的多
优雅的老妇人走到树前
凝视着满地落红
仿佛看到了十八岁
自己和一个男生
在偏僻而幽深的路上走过
一阵风来过
一场雨落过
一片桃花李花谢过
春天就算过去了
说好的那轮艳阳哪
说好的那道彩虹哪
说好的那次月下花前哪
人生第一季啊
小时候
跟着大人给村里的死者送葬
好奇纸房子上没有扎锁
王二先生说
那边跑单的人居多
彼此帮衬谁也不偷东西
门都敞开着
后来不论在哪
一见到陌生的锁
我就担心锁后面
有私密的狮子
突然蹿出
五一节河流没有休假
洗了无数次的水还洗不干净
垂钓者们钓的不都是鱼
时间的血管仍然伤痕累累
不知讷谟尔河躺在史书里有多厚
反正两岸的人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我此刻或许踩的是清代秀才的脚印
一百年后这里可否会再响起足音
“河边的错误”美丽也不能犯
总有沿着河流去寻找高山的人
又困又累的船望见一座座码头
水不舍昼夜地向前到底为什么呢
花甲之夜注定是尴尬的
诗人端着高脚杯热情劝酒
一直和椅背上的毛呢大衣说干杯
冷意随大雪一起退到窗外
酒吧的激光灯有点儿头痛
这俄式的房子太老了
台阶仍恋着十九世纪的旧时光
听说当年驻唱歌手的孙子都当爹了
宣传照里明星的牙齿自然开始漏风
不知这里坐过哪个时代的诗人
哪个也比那个走红的复姓诗人优秀
他虚张声势写诗压根儿没想让人读懂
对面无轨电车线路还在电车却没了
那些拆卸的钢铁是否像原来一样坚硬
再威风的英雄倒下也只能躺进记忆
虽然骑手离开骏马伤口永不愈合
人啊一辈子不过睁眼闭眼之间
酸甜苦辣咸几种滋味都不太纯正
也许常兑几两伏特加稍稍会好一点
在哈尔滨街上走路脚掌需要松弛
一不小心即可能跌入噩梦
谁啊十冬腊月的唱起了《伏尔加河》
快都把手洗干净来读读里尔克吧
说不定从明天起诗人可以免费畅游世界
一群红男绿女带着子时和歌声推门而入
睡着的灵魂突然惊醒
高粱坚挺的头颅日趋成熟
秋风再大也只像温柔的梳子
为什么一见颔首沉思的稻束
羞愧的云就布满它的脸颊
五指山轻轻一挥手
海南的名字即走出国门
可它发现牵着的唯有自己的影子
所有的石头都不再说话
都说故乡住在人的脚上
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乌托之邦
那思想的鸟怎么总找不到栖息地
路有多远惆怅就有多长
天空年近九十有时是倾斜的
背驼的路面也格外小心
他用拐杖叩问着世界的温度
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着
就像婴儿刚刚学习站立
翩翩起舞留在了春天
老伴儿活着时总试图挽住
脚步从如飞到蹒跚
需要经历多少场心理戏剧
如今唯有大致的轮廓可以回味
疲倦的头颅和土地越来越近
思想向混沌的惆怅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