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云皓:以“土地”为题追寻中国当代艺术的本源

2018-11-12 08:50张瑜洋
东方艺术·大家 2018年6期
关键词:东方艺术批评家策展

张瑜洋

简介:熊云皓,1975年4月出生,江西南昌人,设计师、艺术家、独立策展人。199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2008年硕士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现任教于南昌大学,身为中国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会员;江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江西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江西省平面设计委员会执行委员;南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美中文化艺术交流协会中方艺术推荐人;2011年受聘于中国包装设计大赛担任大赛专家评委;《中国美术报》专栏评论。

编者按:当下“艺术乡建”成为热门话题,诸多古镇都想通过艺术的介入,打造一张新的城市文化名片。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是一特例,它并不属政府实施艺术乡建的活动,而是由民间出资,并由对艺术有情怀的人出品艺术活动。而熊云皓则是其发起者和主要策展人。虽然行为艺术在中国的发生和发展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但因某些特殊的原因,行为艺术依然处于相对边缘的状态,也不被多数公众所理解。而策展人却执着于行为艺术的表现性以及观念性,并试图通过“GAN”的行动力,来趋近艺术的本体。本文通过访谈的形式了解“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的策展初衷,以及行为艺术在漠陂及当下生发的意义。

东方艺术·大家:为什么会选择在江西吉安渼陂举行国际行为艺术节?

熊云皓:自北宋以降,贛地逐渐成为农耕中国的经济和文化中心,我们选择渼陂来做这个展览就因为这里作为庐陵文化的代表有着历史及文化资源上的优势:历史名人、科举、书院、青铜、陶瓷、禅宗、江右心学、江右商帮、移民迁徙、红色文化,饮食及民俗文化等各个方面都可以在此找到典型的代表。

我虽是江西人,但对江西的了解并不算深刻。2005年,初次来到渼陂,就被满村墙壁上土地革命时期的标语震惊,突然有一种梦回20世纪30年代的错觉。只是最近不知道是大气污染、还是其他环境问题,或者到了一个坏掉的临界点,这些标语脱落得很迅速。这里曾是红色政权的孕育之地,是马克思思想的传播地,也是土地革命时期最重要的会议之一“二.七会议”的举办地,距此20公里的富田更发生过历史上著名的“富田事变”…农耕文化元素与西方的现代性元素在此聚合,由此引发我的思考:上述元素合聚一起为什么会产生例如肃反“AB团”这样的事件?当然任何民族或者文化的历史发展都非一帆风顺,或许我们也需要有面对这些问题并进行思考和追问的勇气。趁历史遗迹还在,应该做一些尝试,拨开现实的表像,趋近文化和历史的真实。

从早期自己进行绘画创作,到不断地观看绘画展,装置展、新媒体展,我以为时下不少冠名当代艺术的作品除了形式上的东西越来越精致,作品观念性的指向不是特别清晰,精致成为一种趋势,那我们就在想还能不能在当代艺术里做一些观念性探索。

架上绘画当然可以做,但有时在表现上或许会有一点局限,一个精致的白盒子里的展览和在渼陂展的感觉很不一样,语境不同,生发的概念和意义也就完全不同。强调行为本身的问题,其实也在相应的考虑行为的环境问题以及它的可阐释性问题。在当下中国这个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几种文化形态混搭的特殊时期,我更关注策展本身的学术价值——是否能通过展览主题的阐释和追问,令我们的艺术更趋近艺术本体,使得我们的艺术生态产生稍许的改变,不再被资本与权威左右,而走得稍微纯粹些。

东方艺术·大家:艺术乡建成为打造城市文化名片的热门话题,您希望把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打造成城市的文化名片吗?

熊云皓:这个不敢考虑,毕竟“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只是利用民间资本,并非政府项目。但并不是说政府做得不好,只是大家追求的东西或有不同。政府做文化项目,肯定要考虑投入产出比,在实施的过程中可能会因各种因素而采取一些相对折中的方案,也可能会试图通过艺术项目去期待解决某些现存问题,但艺术好像在某种程度上不能立马见效地去解决问题。艺术本身也不应该承担这种责任。而那些看起来比较热闹的展览大都与会展经济或旅游经济挂钩,不少所谓的文化品牌其实和艺术没什么关系。这种事情不是不好,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拉动经济,普及点艺术常识,但这与我们的目标不一样。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之所以举办就是想思考一点我们关注的,有些学术性的问题,去追求一些文化的本源问题,以及跟中国当代艺术之间的关系。当然上述想法可以跟政府达成一致的意见固然很好,如果不行,我们也不觉得惋惜,既然这个展览目前花钱不多就可以实施,我们何不专注于艺术节的学术价值本身?

东方艺术·大家:在渼陂举办国际行为艺术节,有没有考虑当地受众群体的感受?

熊云皓:对于当地的受众,还真没有做太多考虑,但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以艺术的名义,对当地的地理环境造成破坏,不能打扰当地群众的正常生活。在渼陂做行为艺术节,仅仅是把渼陂作为一个艺术的生发地,一个探讨艺术发展的环境而已。实话实说,参加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的艺术家们都参加过大型展览,以往展览里住宿、餐饮的条件可能会比在渼陂好很多,但为什么他们还是愿意一张硬卧就来这里参加艺术节,包括栗宪庭先生,不远千里从北京一路火车来到渼陂,我想这就是因为他们对艺术的态度。这是一群挺严肃的人想在这里做点严肃的事。

东方艺术·大家:既然是行为艺术节,为什么没有完全选择纯粹的行为艺术家?

熊云皓:我对只做行为的艺术家存在两个担心。首先,在当代艺术的语境里,媒介本身就不是一个问题,艺术家可以跨媒介、跨学科的创作。举个例子,我在南昌的老房子拆迁时,出于本能我拍照和画速写进行记录,与拆迁队赶时间,在房子彻底拆完之后,关起门来进行架上创作,而一创作我就发现会不小心进入绘画的趣味,当有人说你画得很好,继续画五十幅,我给你钱办个展,我就赶紧不干了,我觉得这背离了我创作的初衷,于是,开始思想下一个表现方式,我找了很多毛边纸,打印了一打八大手书的“八大”这两个字在上面,然后拿涂改液把“大”字中间的“人”涂抹掉,这样“八大”变成了“八一”,作品取名为《一个城市的进化史》,至此才觉得完成了这项工作,而仅仅依赖架上绘画,或许由于能力有限,我自认为难以支撑想要表达的观念。

其二,如果以媒介划分艺术家,我担心容易变成圈子陷入中国特色的艺术圈,这样就会把自己限定。我本身就是因为害怕这种圈子的桎梏,才没有留在北京,所以我就更不会在漠陂弄这样一个圈子。我强调展览实施中批评家与艺术家的流动性,作为策展人应该专注于找到一个有点意思的策展理念,其实很多成熟艺术家都有这种判断能力,大家有兴趣就会过来做创作。

东方艺术·大家:选择这些艺术家的标准是怎样的?

熊云皓:作为一位策展人,首先要对参展艺术家有一些大概的印象,然后要多走动,去艺术家工作室观摩作品,与艺术家进行深入的交流。依据上述判断将展览的主题和阐释发给艺术家们,对艺术家发出邀请;其次就是依靠批评家和艺术家相互间的推荐,我想真正严肃的批评家和艺术家,他们推荐的艺术家也肯定会很好。其实从这个层面来看做艺术展览也像是做产品,如果质量不好,即使花大价钱邀请优秀艺术家,他们也不一定会来,毕竟每一位艺术家心中都有一个自己衡量的标准,所以我会尽一切可能地把展览质量维护好。

东方艺术·大家:从去年的"GAN AND GAN”到今年的“土地”主题,是如何得出的?

熊云皓:首届艺术节强调“GAN”的概念,“GAN”的拼音读法是江西的简称,第二个“GAN”是指行动,也符合行為艺术的语言特质。当代艺术需要通过一些行动来揭开一些问题,而不是强调表象的、情绪上的东西。如果艺术变成了喊口号,打倒这个,打倒那个,这好像和艺术没有关系,反而和街边老头发牢骚没有本质的区别。艺术家是站在时代前沿的人,他们是思考和提问者。通过艺术手段予以转换,就可以形成一个个有意味的视觉符号。艺术作品作为一个开放的文本,每个人都可以进行解码,好的作品是存在多义性的,可以跟自身产生联系。

去年提出“GAN”的行动概念,只是对历史事件的关注,而今年开始思考这些状况形成的原因。于是我们把策展主题聚焦于“土地”,试图通过对“土地与历史的关系”、“土地与革命的关系”以及“土地与当下的现实问题”进行提问,通过艺术家的形式表现与批评家一起利用研讨会的对话与交流来直面上述问题,赋予这个带有实验性的展览更加鲜明的学术价值。当然,某种程度上我们也希望通过艺术节几天时间里中外艺术家与批评家朝夕相处的机会打破目前国内大部分展览艺术家与批评家自说自话甚至形成对立的局面。当然这些都是理想,我们不奢望每年的展览都能很好地诠释解决这些问题,可以放慢步伐,今年做不好,明年、后年、再后年可以持续来思考、回应。

东方艺术·大家:两届国际行为艺术节,有哪些区别?

熊云皓:首先,两届国际行为艺术节在人员构成上存在很大差别,无论参展艺术家或批评家乃至研讨嘉宾,每届基本上都会有很大的调整。其次,由于首届行为艺术节对于活动细节和突发状况缺少一些预判,所以在行为艺术实施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但第二届艺术节在开始之初就明确规避风险,并且也促使我们对行为艺术的语言方式进行更丰富的探索。第三,策展主题从“GAN”细化到“土地”,虽然“土地”依然是一个大词,但我们也给出几个对土地问题进行思考的具体维度,并在尊重艺术家个体创作自由的前提下保证作品的实施落地。

东方艺术·大家:在策展的过程中,您有想试图改善行为艺术在公众中的形象吗?

熊云皓:虽然行为艺术在中国的发展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但是行为艺术在大部分公众以及对当代艺术了解比较少的人群心里,他们对行为艺术的认识往往还和“暴力”、“裸奔”有着直接的联想,甚至在不少人的意识里,行为艺术一脱便可成名。行为艺术只是艺术表达的一种语言方式,只是有些人对于这种语言存在模糊的认识,所以漠陂国际行为艺术节在创作之初,我们就想规避一定的风险,所有的活动必须遵守法律也要遵守当地民众的生活、文化习俗。做一个实验展殊不易,我们需要保护出品人,同时不能以艺术的名义来破坏本地居民的生活。

当然在策划行为艺术节的过程中,与来自不同国家的艺术家进行交流沟通,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背景中,人们对于艺术表现的理解也会有差异,行为艺术只是一种艺术的表达方式,而对于这种语言的探索是一直可以讨论的话题。

东方艺术·大家:您考虑过这个展览持续举办下去的经费问题吗?

熊云皓:渼陂国际行为艺术节之所以能成功举办两届,首先还是要感谢漠陂写生基地的负责人罗斌先生,正是因为他的资金支持,才能让这两届艺术节顺利完成。我们之前曾经考虑过通过众筹来筹集费用,不过这种方式还是要看艺术家的意愿。众筹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就是愿意出钱的人,或许未必适合策展理念,反之亦然。因此比较麻烦,支持行为艺术节不同于支持架上绘画,毕竟后者在展览之后还可能以参展艺术家较为优惠的绘画作品作为对出品方的一些补偿,但行为艺术节过后,出品人只能得到几张行为艺术照片,所以特别感谢罗斌先生对艺术的情怀,对艺术节的支持。

我当然希望展览每年都能得到延续,但也是要看实际的经费问题,有钱就做,没钱就等等。所以我希望有更多出品人愿意与罗斌先生合作一起来帮助、扶持我们的活动。

东方艺术·大家:对行为艺术节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规划?

熊云皓:每个做艺术的人都希望能够在艺术史上留下一点什么,如果说实在有点野心的话,那就是我们可以有这一点点的梦想,虽然很遥远。我把每次展览都当最后一次来做,每做好一次就算成功。现在纯民间资本做成的品牌展览越来越少,如果我们能继续做下去并形成一个国际艺术品牌,想想也很令人开心。

东方艺术·大家:作为本次艺术节的全程媒体支持,我参与研讨会现场见证了栗宪庭先生对您这次策展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栗先生认为您此次策展堪称近年来国内最好的策展,您怎么看待这个评价?

熊云皓:栗先生的评价对我来说更是一种鼓励和鞭策,在研讨会上,栗先生说明了当下国内大部分策展现在已经变成组织展览,而缺少策划与观念,我这次策展或许正是因为有非常鲜明的主题与观念性,才与某些策展有所不同,这也给了我继续坚持展览学术性的动力。在此,我也想借助《东方艺术·大家》向栗宪庭先生和所有参加我们这次活动的艺术家、批评家以及媒体朋友们表达我最真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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