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昌
其实在写《乡村医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把散文写作的精力放在了医疗题材的创作上。写作十年,我写过很多题材的散文,有校园生活的,有乡土人情的,有择业恋爱的,当然还有医疗话题的。我总以一个参与者或者旁观者的角度介入到其中,以在场的角度进行非虚构描述。自从我成为一名儿科医生以后我写作的视线开始更多的关注医生这个群体。去年的几个短章分别发表在了《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上。《乡村医生》是我医疗题材散文中篇幅最长的,也是铺展最宽广的,因为它所承载的话题是新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一个具有时代代表性的群体——乡村医生——的产生、发展及消亡的过程,以此侧面印证在时代发展的滚滚洪流之中,有新生事物产生的同时也会有旧的事物消亡。
我从六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下洼子村,那个时候我很小,老田的样子就是我对医生的最初理解。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乡村医生,也没有这个提法。老田在下洼子村可谓红极一时,穿着白亮亮的大褂很是洋气。老田是村子里的红人主要源自于他不但给人看病,还给牲口瞧病,大病不敢说,小毛病还是能够药到病除的。但老田有个弱点,就是用现在的眼光看,老田的行医方式极其不正规,甚至有些随意,这是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产物。在二三十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间里,乡村医生完全靠传承式的学习方式接受医学知识,因此造成了局限性。责任不是他们的,可是随着时代的进步,随着意识的提高,这种不正规式的行医方式必然会受到冲击。但老田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边缘化而沮丧,而是坐在门前晒太阳,微笑着看从门前经过的每一个人。而让他遗憾的,却是自己离开人世之前,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完全学到自己的手艺,这更加快这类乡村医生退出历史舞台的脚步。
大舅是另一类乡村医生,更准确地说应该叫赤脚医生,他们与土地里的庄稼为伴时是农民,给乡间邻里瞧病时是医生。他们与老田相比接受的医学知识更少,更是靠着从父辈传承下来的仅有的医学知识行走在乡间邻里疾病的痛苦之中。大舅虽然也在闲暇之余学习医学知识,可主业毕竟是农民,他缺乏专业医生的素质,无论是医疗知识方面,还是心理素质方面,都无法与专业医生相比。当他背着外孙以一个农民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时,脸上没有一个医生应该有的淡定。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大力倡导全科医生培养和乡村卫生建设的今天,“大舅们”注定会成为赤脚医生的最后一代人。然而他们在面临自己受到的冲击时却坦然接受,安安心心回归到农民的角色中。可是在所难免的,也多少会有些失落。
在我写下《乡村医生》时,凸显的并不是时代的进步,我所要讲的是旧式乡村医生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有无奈,也能捕捉到一丝不舍。他们的心声是应该被我们知道的,他们的样貌我们也不应该遗忘。写《乡村医生》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记住这样一类人,我用手中的笔把他们的疼痛替他们喊出来,也替这个时代喊出来。那些疼痛的内心会因为呐喊而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