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的逻辑游戏

王春　孙立权

高考真题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作。

“二战”期间，为了加强对战机的防护，英美军方调查了作战后幸存飞机上弹痕的分布，决定哪里弹痕多就加强哪里。然而统计学家沃德力排众议，指出更应该注意弹痕少的部位，因为这些部位受到重创的战机，很难有机会返航，而这部分数据被忽略了。事实证明，沃德是正确的。

要求：综合材料内容及含意，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少于800字。

题目解析

“二战”中统计学家沃德力排众议，因为他发现英美军方的统计方式存在谬误。如果只看到经过某种筛选而产生的结果，没有注重整个筛选的过程，因此忽视了被筛选掉的关键信息，那么得出的结论肯定是谬误的。这种谬误被称为“幸存者偏差”。

今年全国卷Ⅱ的作文题，一经面世，便引起了热议。有的考生认为这样的试题匪夷所思，有的老师认为这样的试题类型出乎意料，那么今年的这道以“幸存者偏差”为核心话题的作文题到底是偏还是差？该如何看待今年的作文题？该如何玩好“幸存者”的逻辑游戏呢？未来作文备考要做哪些准备呢？

·高考作文的变与不变·

高考作文的类型一直都有变化，近年来一直以新材料作文为主。新材料作文的特点就是立意多元，但核心立意突出。去年全国卷Ⅱ的“六选三”拼盘式自选材料立意作文题广受好评，今年全国卷Ⅱ的作文题则看上去回归了“老路子”。实际上这些都只是形式的变化，就高考作文考查的基本学科素养而言，并无本质变化。

写文章不是简单的文辞堆砌，而是要把理性认识准确、生动、形象地表达出来。教育部新颁布的《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把思维发展与提升作为一个重要维度。思维发展与提升是指学生在语文学习过程中，通过语言运用，获得直觉思维、形象思维、逻辑思维、辩证思维和创造思维的发展，以及深刻性、敏捷性、灵活性、批判性和独创性等思维品质的提升。语言是思维的外壳，作文题考查语言建构和运用，也是考查思维发展与提升。多年来，高考作文题一直呈现出注重逻辑思辨性和现实干预性的特点，只是或隐或显，往往被形式和表象掩藏而已，但从未缺席。

·核心立意·

结合试题材料，我们发现，本题最核心的立意就是：只有全面而科学的认识才能更好地指导实践。如果不能全面而科学地认识事物，那么大家依照惯性思维所重视的部分很可能并不重要，而大家忽视的事物很可能是极为重要的。在此核心立意基础上，可以写透过现象看本质、见与不见、坚持己见而不盲从、重视被忽略的部分等。

·适用素材·

1.媒体进行了一次“喝葡萄酒能够使人长寿”的调查。媒体调查了那些长寿的老人，发现其中很多人饮用葡萄酒。但实际上，还有更多经常饮用葡萄酒但不长寿的人，媒体根本不可能调查到他们。

2.面向全部用户的公开性调查也往往存在较大的偏差。互联网上“你认为北京出租车起步价从10元提高到13元是否合理”的调查貌似是随机的，但认为“不合理”甚至对此极度不满的人更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而觉得“合理”甚至无所谓的人很可能会忽视这项调查。

·2019年备考建议·

作文是思想和才华输出的产品，要提高输出的质量，势必要在输入上下功夫。秘诀是公开的，就是多读多写。作文能够真实地反映学生的阅读和写作能力，来不得半点儿虚假，也没有捷径可言，其实不走弯路就是在走捷径。平常的作文训练可以依托一些重要的文学和文化母题来引导学生广泛阅读，积累材料，深入思考，强化训练。指导学生写作要强化文章的逻辑思辨性和现实干预性，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才可能是深刻的，而深刻的往往是新颖的，因为肤浅的内容普遍存在。至于作文训练该注重“拼盘式”还是“任务驱动型”，那些都只是形式，不是问题的关键。

201 8年高考全國卷Ⅱ作文题可以说是旧题型，但就其考查能力而言，一不偏，二不差，希望考生能凭借扎实的读写训练成为这场比赛的“幸存者”。

修得慧眼破迷蒙 刘旭东

苏轼有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欲识“庐山”，当须生得“慧眼”。

世界是整体的，社会是繁复的，人生是多样的。由于各种限制，我们无法全景观照或洞察，往往只执着眼前之所见，却忽略其所未见，因而常常陷入狭隘、肤浅和僵化之中。走出误区，跳出陷阱，顾此达彼，须明“三忌”。

第一忌：只见一叶，不见树木。

这其实就是一种“注意力缺陷”，只择一点，不计其余。然而世事如书，往往并非只有一页，而是两页甚至多页折叠在一起，我们只能一页一页打开，浏览全文才能通晓大意。知其一，还要知其二，甚至“闻一”之后还要“闻十”，见可见处，还要见未见处，打破常态思维，囊括各种可能，如此才能综合判断衡量，做到准确。沃德统计飞机弹痕如此，司马迁评价人物亦如此，而唐朝灭亡也不单单是因为农民起义，与季风减弱也不无关系。

第二忌：只见表象，不见真相。

世人常常为纷繁复杂的表象所迷惑，而抓不住事物本质或者误会了本意。只有眼光独到才能看到真相。古人认为兴亡在天命，而欧阳修说在人事，即“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可谓一语中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明朝重用宦官，常人以为皇帝昏聩，其实那是一种权力制衡，用以对抗文官集团。因此我们不但要知其然，亦要知其所以然。《西游记》表面在讲降妖除魔，其实是在谈成长与修行，这就是一种见识。《红楼梦》中探春看到贾府表面奢华，但离败落已不远，可谓见微知著。

第三忌：只见其正，不见其反。

世间之事常常祸福相倚并相互转化，所谓盛极必衰，否极泰来。安乐中潜藏着暗流，危机中孕育着希望。世人追逐五色却易目盲，贪求五味却易口爽。而曲则易全，枉则易直，洼则易盈，敝则易新。因此老子教导我们应该“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要避免固守极端，多从反面着眼，否则殷鉴不远。孟子就曾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后唐之主沉溺梨园导致进退失据，古罗马盛极千年最终亡国。国家如此，个人又何尝不是？庄子宁处“材与不材之间”，可谓深通其理；李开复“向死而后方生”，亦是一种彻悟。我们不但要看正面，还要看社会历史人生的反面。

知此者智，通彼者明。

要让自己视野开阔，视角独到，世事洞察，需要我们知远近、上下、高低、深浅、内外、主次、本末、先后，也需要知轻重、缓急、大小、虚实、强弱、胜败，还包括取舍、进退、因果、有无甚至生死，等等。这样我们才能不但“知此”，更能“通彼”，也才能拥有正确的判断力，从而不被迷惑障难。由此我们也才能真正认定甲午海战失败的根源在于党争，沃德也才能确定真正需要加固的是弹痕少的部位。

欲修慧眼，唯有成长。

成长之道，在于博学参省。《群书治要》说：“一书之内，牙角无遗；一事之中，羽毛咸尽。”我们借此一悟百悟，以得触类而长。因此向经典学习，向明师请教，正是魏徵劝诫后人的用心所在。而在生活中体察，在实践中思考，是王安石游褒禅山的独特启示。同时在现实里不断摸索，在经验教训里经历体察，更能够让我们通达事理，触类旁通。

为勘破世事迷蒙，愿修大干慧眼。

名师点评

刘旭东老师是吉林省的语文名师，他写就的这篇教师下水文，从思想、逻辑、材料、语言等方面来看，都堪称“斫轮老手”。文章立意精准，文字洒脱，强化了多年来一直被忽视的语文教师的示范作用。

（王春 孙立权）

为“弹痕”正名 吉林一考生

战机上的“弹痕”绝非伤痕，而是赫赫战功。那完好无缺的部位，才是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

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人们误以为眼前峭壁纵横交错的峡谷就是世界的真实面目。看不透“弹痕”，或将迷失于另一个峡谷。

为“弹痕”正名，只为看清自己。

吾辈皆处沟渠之中。时代大潮奔流人海，个人发展正处于历史的三峡中。裹挟着我们的浪潮如“弹痕”，使我们迷失方向。“王牌专业”日益受追捧，时代的牛虻无法叮咬到真正需要他们的地方，由是可悲！

正如赫尔曼·黑塞在《荒原狼》中进行的残酷的自我拷问：时代创痛下是自我意识的垂死挣扎。鲁迅做到了，他弃医从文，看清救治中国人的真正良药不是草药而是思想；胡适也做到了，他写下《文学改良刍议》，转身做了外交家，在那个尚未开拓的领域未雨绸缪。他们没有被“弹痕”蒙蔽，他们赢得了自我与社会的双重认可。

为“弹痕”正名，只为看清真理。

我们需要沃德。正是一个又一个沃德，才没有让这个时代停滞不前。没有伽利略，就没有亚里士多德理论的终结；没有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扬弃，就没有马克思主义的登场；没有哥白尼推翻神学大厦，就没有太阳系的真实图景。聚焦于“弹痕”，往往会错失一个又一个真理。

为“弹痕”正名，只为看清这个时代。

众人往往站在道德制高点鼓吹与批判，真正看清这个时代弊病的又有几人？正如作家六六在《怒的背后》中的反思，一味地批判不过是在和“弹痕”较劲儿。我们身为纪德笔下“手举火把的人”，又能否真正照亮这个时代？

为“弹痕”正名，亦是为自我正名，为真理正名，为时代正名。

放下“弹痕”，眼观八方，来吾道夫先路！

名师点评

《为“弹痕”正名》一文是东北师大附中2018年考生赵桐漫同学高考考场上写就、高考后凭记忆重写的文章，经查是2018年吉林省满分作文之一。文章紧扣材料的核心立意，层层展开，步步为营，文字凝练，说理透彻。开篇尤为精彩，零距离切入主题，且能不显平直，思辨色彩也恰有表露，一段足可见一篇之功力。古今中外的材料信手拈来，足可见作者的阅读面之广，文章的文化底蕴是其博得青睐的关键。

（王春 孙立权）

为看不见留思考 吴雨亭

眼前的表象与利益永远不能为一切本质做演说，就像任何极尽风光的舞台，都存在看不见的幕后工作。

被忽略的数据，诉说着战机的需求，只是它們再也没有机会返航，呼救得太沉默。英美军方顺着惯性思维做出决策，幸而沃德能跳出经验论的狭隘，独立分析，放眼全局，才有机会听见沉默数据遥远的祈祷。

看得见的是独立的部分，看不见的是复杂的关联。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是独立存在的，它与外界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身体上的一块肌肉运动，周围肌肉与神经必然发生变化。所以看待事物，如果只关注眼前的现象或只单独考虑一部分，就很容易迷失大方向，忽略重点而得不偿失。借助表象探其根源，厘清事物发展的过程与事物之间的关联，则不致盲目。看见是感知，五彩斑斓不能失去承载；看不见是道理，需要明辨的思路为其澄清。

抬头放眼全局，站在一定高度上再冷静分析，给看不见的情况留一点儿空间，或许会更明确最重要之所在。

看得见的是一个例子，看不见的是无数的悔憾。董卿家教极严，其家庭几近苛刻的教育方式令人不能理解。还好董卿今天能优雅端庄地站在舞台上，腹有诗书满脸平和地主持节目。但在苛刻教育中成长的孩子，除了屈指可数的成功者，看不见的是千百个被毁掉一生的人。人们只是看见了一个闪耀着光芒的个例，却忽视了它的概率和合理性；人们只是看见了弹痕多的部位，却忘记了未返航的战机。已关注的角度总是难求其全，被掩盖的常常需要跳出所谓的经验论来思考。

我们珍视眼睛，因为它能感受到光明；但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它，因为目光总比思考的范围狭小。

看得见的是表象，看不见的是哲思。沃德作为统计学家，更具备了统计学家的素养。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使他透过众人所关注的表象，独立分析出被忽略的数据；坚定正直的人生信念使他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捍卫真理，而不是盲目服从。“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鲁迅之言是其最适合的注脚。

最艰难的莫过于众人皆醉我独醒。从不同的角度发现不同的景象，伟大就在这里，哲思也由此而生。

为看不见多留下一点儿思考，既不靠成熟的经验，也不靠惯性思维，跳出局限才有广阔的海面，剥离主观臆断才更亲近真实。

名师点评

文章开门见山，入题快；论证部分分为三部分：局部与整体、特殊与一般、表象与本质，每部分还有一段总结，结构清晰；结尾简洁有力。但是论据方面有些单一，最好不要反复用作文题中的材料进行论证，论据还可以更丰富些。

（孙立权 张嘉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