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良爽 朱文礼 马 坤
近年来,有关精神病患者肇事报道日益增多,由于其突发性强,预防手段少,犯罪手段较残忍而日益引起公众重视[1]。埃及一项对2010~2012年间356例有明确精神障碍的犯罪人员的分析[2]发现:诊断方面,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SP)占80.6%,双相障碍占7.3%,精神发育迟滞占8.1%;案件构成方面,凶杀占56.4%,身体伤害占20.6%。华西医学院法医精神病学教研室15年间鉴定的3 720例刑事案件中,SP诊断占46.7%[3]。国内外研究中SP均为刑事责任能力鉴定中诊断排名首位的精神疾病。本文对近年国内外有关SP患者犯罪相关研究成果作一综述,为预防SP患者犯罪行为提供参考。
对SP患者的调查研究有利于了解其犯罪特征,掌握其犯罪比例情况。瑞典一项对48万人群38年中确诊的24 297例SP患者的研究[4]发现,男性SP患者在发病1、2、5年内暴力犯罪率分别为3.5%、6.0%和10.7%,女性则分别为0.8%、1.5%和2.7%。英国一项超过22年对13 806例SP患者(男性8 891例,女性4 915例)的调查[5]显示,SP患者犯罪平均年限为12年;男性患者17.2%有犯罪行为,犯罪构成:非法威胁(45.7%)、普通侵犯(33.7%)、性侵(6.3%)、纵火(3.6%)、严重伤害(3.5%)、抢劫(3.2%)、杀人(2.7%)和绑架(1.1%);女性患者5.7%有犯罪行为,犯罪构成:威胁和恐吓(43.7%)、普通侵犯(31.3%)、纵火(13.8%)、严重伤害(6.0%)、杀人(2.5%)、抢劫(1.0%)、性侵(0.7%)和绑架(0.7%)。以色列Fleischman等[6]对SP患者(3 187例)、其健康的一级亲属(7 535例)及健康对照组(12 625例)进行研究发现,SP患者组、一级亲属组及健康对照组犯罪率分别为20.6%、11.2%和8.8%,犯罪类型方面SP患者暴力型犯罪比例为15.1%,而健康对照组仅为4.0%。澳大利亚的Golenkov等[7]对1981~2010年间的149例有凶杀史的SP患者的追踪调查发现,16例(10.7%)患者再次出现了凶杀行为:其中9例患者是第一次凶杀时明确诊断,3例患者是第二次凶杀时明确诊断,仅有4例患者是在第一次凶杀以前即明确诊断。
以上研究中,SP患者在不同国家犯罪比例不同,但其最终犯罪比例均在10%以上,精神分裂症患者出现犯罪行为的人群比例要明显大于健康人群。
2.1 SP犯罪人群犯罪因素研究 Ciubara等[8]研究发现,特定的妄想和幻觉均是犯罪的危险因素。Heinrichs等[9]对151例(男性98例,女性53例)被刑事起诉的SP患者进行研究发现,文化程度低、无业、存在药物滥用史、反应能力差、偏执好斗、抑郁情绪均与犯罪行为密切相关。Ghoreishi 等[10]对意大利西北部Zanjan省(总人口数约38万)2004~2008年358例有犯罪行为的SP患者进行研究发现,64.8%的患者为男性,80.7%的患者45岁以下,74.1%的患者婚姻状况是单身或离婚;59%的患者具有完全刑事能力,71.5%的患者受教育程度高中以下,57.5%的患者酗酒,95.0%的患者海洛因依赖;在精神健康方面,68.2%的患者出现幻觉,63.4%的患者有妄想;回归分析发现就业、婚姻状况、使用海洛因及其他变量(包括低龄、受教育程度低、酒精依赖、幻觉)均与犯罪行为发生密切相关。土耳其Sercan等[11]对移民的SP患者进行研究发现,移民不是SP患者犯罪因素,但有犯罪记录的SP移民人群易发生犯罪行为,且年龄通常较年轻。情绪抑郁、合并药物滥用及严重精神症状可能是非住院精神病患者出现犯罪行为的重要原因[12]。以上研究表明教育程度低、无业、单身、经济状况差、性格偏执及精神症状都是SP患者出现犯罪行为的高危因素。同时,童年期不良事件是精神疾病患者发病和犯罪的重要因素[13]。居住环境对SP患者服刑人员出狱后再犯并无显著影响[14]。
2.2 SP犯罪人群心理与认知状态评估 认知功能评估方面,Bo等[15]采用包括元认知、情感状况、精神症状、社会功能、认知功能等一系列量表对有明确犯罪史的SP患者进行评估,发现社会功能受损与元认知损伤及妄想密切相关。认知心理学研究方面,Krakowski 等[16]对比4组人群(35例有暴力行为SP患者,24例无暴力行为SP患者,28例健康对照者,31例有暴力行为的非SP健康者),使用情绪图片反应-抑制(GO/NO-GO)测试,结果显示,SP组测试的反应时间慢于非SP人群,而且错误数更高;有暴力行为SP患者在观看负性图片刺激时完成实验任务的反应时间快于无暴力行为的SP患者。以上研究提示有犯罪史的SP患者存在较广泛的认知功能异常。
2.3 SP犯罪人群中枢神经系统研究 事件相关电位和功能MRI可有效探测认知损伤的中枢机制。Krakowski 等[16]在使用情绪词GO/NO-GO测试同时测量事件相关电位,结果显示,有暴力行为的SP者较无暴力行为的SP者在观看负性图片时事件相关电位的N2波增加,P3波减少;有暴力行为SP患者N2和P3与冲动量表得分密切相关;而类似情况在无暴力行为SP组,健康对照组,有暴力行为的非SP组均不明显;提示SP罪犯冲动抑制能力下降,可能与中枢损伤有关。Dumais等[17]对13例有暴力攻击行为的SP患者、13例无暴力行为的SP患者以和21例健康对照者使用负性图片同时观察头部功能MRI变化,结果发现,健康对照组脑部额叶、颞叶、顶叶、枕叶和小脑区域激活;SP暴力组在额叶、颞叶边缘,枕叶和小脑脑区激活;SP非暴力组在小脑、枕叶脑区激活;与SP非暴力组及健康对照组相比,SP暴力组额-颞叶增加激活。以上研究提示,SP犯罪人群中枢神经系统存在损伤,SP暴力组异常程度可能重于SP非暴力组。
在所有犯罪行为中,凶杀是一类最为严重的暴力型犯罪行为,由于其后果严重,因此受到广泛重视,SP犯罪人群涉嫌的案件类型中,杀人占42.7%[3],发生凶杀行为SP人数占SP人群总数的4.3%左右[18]。因此,对SP患者凶杀危险因素及凶杀人群躯体特征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3.1 SP人群凶杀因素相关研究 Golenkov等[7]研究发现,所有有凶杀行为的SP患者均居住在乡村且性格孤僻。年龄处于青年、酗酒史、药物滥用史、治疗依从性差、反社会人格障碍、偏执症状、自杀意念和企图史、频繁住院史等增加了暴力事件发生的危险性,从而增加凶杀案件发生比例[19]。Adel等[20]研究发现,SP患者凶杀人群中药物滥用、听幻觉、妄想症状、暴力史、家族犯罪史者比例大于无凶杀人群。有学者[21]研究发现,SP凶杀人群中在低教育年限、农村人口、失业、独居人数比例远大于健康对照人群(109例)。姚付新等[22]将城、乡有凶杀行为SP患者分开研究,发现两组凶杀行为的主要原因均为幻觉、妄想,但农村SP患者的受教育水平偏低、外显精神症状较为突出。Assareh等[23]对300例SP患者研究发现,13.3%的患者有凶杀行为,半数以上案发年龄20~30岁,其中凶杀的主要原因是妄想和幻听。以上研究提示药物依赖、幻觉、妄想、人格障碍、犯罪家属史均可能是SP患者凶杀的高危因素。俄罗斯一项对1981~2010年间的3 414例在案件宣判前经司法精神鉴定的凶杀案件分析发现,1 596例罪犯(46.7%)有明确的精神方面异常,按照所占比例大小排列依次为酒依赖、器质性精神障碍、人格障碍、SP、精神发育迟滞,其中1/10的凶杀案件并无明确的犯罪动机[24]。朱文礼等[25]对78例有凶杀行为的SP患者和574例无凶杀SP患者进行研究发现,非凶杀组受教育年限高于凶杀组,凶杀组男性、无伴侣、无业、农村居民、经济状况差、既往暴力行为、未规律服药及有被害妄想的比例高于非凶杀组;logistic回归分析显示,既往暴力行为、经济状况差、无业、居住在农村、有被害妄想是SP患者凶杀行为的危险因素,而规律服药是保护性因素。
以上研究可发现,幻觉、妄想等精神症状、药物滥用、人格异常在SP凶杀人群的危险因素的研究中出现频率较高。其他凶杀高危因素包括教育年限低、暴力史、家族犯罪史、失业等。对SP患者凶杀危险因素研究,从而筛选出高危患者进行监控具有重要意义。O'Reilly等[26]使用道德认识量表[27]对精神分裂患者进行研究,结果显示,有凶杀行为SP患者得分的平均分要高于其他暴力行为的SP患者,认为认知损伤与凶杀行为密切相关。朱文礼等[28]使用父母教养方式问卷[29]研究显示:76例有凶杀行为的SP患者在问卷中父亲因子Ⅳ和母亲因子Ⅴ得分平均分高于589例无凶杀行为SP患者,提示有凶杀行为的SP人群在早年父母教养方式方面存在极端化倾向,其父母较多采取过度保护和偏爱等不良教养方式。
3.2 SP凶杀人群躯体特征 Tényi 等[30]使用包括57项体格检查项目的梅赫斯(Méhes)量表[31]对22例有凶杀行为SP患者、22例无凶杀SP患者及21例健康对照组进行研究,凶杀组在头部、嘴部区域与无凶杀组相比有着更高频率的躯体细微差异(高腭穹、枕骨平直、舌头有沟槽等),凶杀组与健康对照组相比在耳、头、眼、腿部区域有着更高频率的躯体细微差异(枕骨平直、头发双螺纹、舌头沟槽、手掌悉尼线等),而无凶杀组仅在耳区与健康对照组有着更高频率的躯体细微差异(耳垂无折线),提示有凶杀行为SP患者发育异常更加明显。Richard-Devantoy等[32]对2012年8月30日以前出版的1 760项有关研究中选取7篇神经心理学和12篇脑影像学进行资料对比,发现以下研究结论较为一致:有凶杀史的SP患者额下回和颞叶皮质减少,而内侧背核和杏仁核体积增加。以上研究提示,SP凶杀人群在躯体特征及中枢系统方面,与健康对照人群有一定差异性。
在公众认知方面,通常将精神疾病与暴力行为密切相关,公众对精神疾病引起的暴力案件报道尤为关注[33],大量研究[34-35]证实,精神症状与暴力行为有一定相关性,但精神疾病严重程度并不能独立预测暴力危险行为,即病情严重并不意味会出现暴力行为。需要注意的是,有效的抗精神药物治疗可减少SP患者冲动行为,从而降低犯罪率[19,35]。有学者[35]关注到部分SP患者因犯罪时精神症状明显,无服刑能力而被释放,但其存在再次犯罪可能,对于无服刑能力或缓刑的SP患者必须要加强监督,并做好门诊服药工作,预防其再次出现违法犯罪行为。
另一方面,SP患者也是暴力犯罪的受害者[34,36]。Short等[36]对4 168例SP患者和4 641例健康对照者进行研究,结果显示,SP患者被暴力伤害和性侵比例分别为10.1%和1.7%,远大于健康对照组的6.6%和0.3%;且很多受害记录因为患者处于发病期而并不被官方认可。因此,在关注SP患者暴力犯罪的同时也需注意SP患者可能是暴力犯罪的受害者。对于精神症状严重、流浪以及合并药物依赖的SP患者尤其需要重点关注[34]。相关研究仍需进一步开展,为SP患者犯罪行为的二级预防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