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中知识分子人性的变异

2018-11-06 10:45李秀玲
北方文学 2018年24期
关键词:围城知识分子变异

李秀玲

摘要:在《围城》中,钱钟书以其独特的哲思,深刻地揭示了处于东西方文化急剧交汇期,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知识分子的人性所发生的变异。知识分子不再承担应有的社会责任,变得冷漠凉薄、自私小气、爱慕虚荣、崇洋媚外。从小说主人公方鸿渐的求学、爱情、事业和婚姻的经历中,钱钟书将知识分子丑恶的灵魂逐步展现出来,旨在唤醒知识分子的生命意识,重新担当起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

关键词:《围城》;人性;知识分子;变异

《围城》中故事发生的时间正值抗日战争,时局动荡,民不聊生。知识分子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产生了异化,令人悲叹。“当生存的意识严重激化时,它必定将禁锢人的思想,知识本身的性质于他们发生了变形,与之相应,人格也会走向病态。”[1]

一、冷漠凉薄

在西方拜金主义的冲击下,知识分子的灵魂也受到了金钱和权势的污染,小说在对知识分子的可耻行径的刻画中透露出人性的冷漠凉薄。

小说中汪太太受刘氏夫妇之托,为赵辛楣、方鸿渐二人做媒,由于赵方二人的拒绝,此事并未成功,却因此得罪了汪氏和刘氏夫妇。仅仅是一件小事而已,两对夫妇竟然牢记于心,以至于不参加方鸿渐和孙柔嘉的订婚仪式,更可恶的是刘东方还蓄意在春假后办个英文作文成绩展览会,意图将方鸿渐批改作业的疏漏公之于众,让他在人前丢尽颜面。感情原本就是你情我愿,但在学校的权力玩弄中,连这也成了报复的理由,人心何以狭隘到这个地步,让人看了倍觉寒凉。

学校是战场,家庭也不再是温暖的避风港湾。小说中方鸿渐夫妇搬进新家后,他两个弟媳前来拜访,名为拜访,实为勘查家底,存心用言语中伤孙柔嘉,毫无妯娌情分可言。所以当方鸿渐听到孙柔嘉对此事的抱怨时,感慨道:“这些事没结婚的男人不会知道,要结了婚,眼睛才张开。我有时想,家里真跟三闾大学一样是个是非窝”。[2]P311婚后,在柔嘉与家人的种种冲突之后,他渐渐明白:“一向和家庭习而相忘,不觉得它藏有多少仇嫉卑鄙,现在为了柔嘉,稍能从局外人的立场上来观察,才恍然明白这几年来兄弟妯娌甚至父子之间的真情实相,自己犹如蒙在鼓里”。[2]P296这个领悟该是多么悲痛啊,在自己心中一向认定是最亲密的关系,突然有一天发现实际情况和自己想象的截然相反,但如果连父子兄弟间都那么冷漠的话,试问这个世上还有温情在吗?方鸿渐当时内心的苍凉可想而知。

在工业文明,物欲泛濫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竟是如此地淡漠,甚至子女与父母之间也是这样。在一次方鸿渐与孙柔嘉争吵之后,他们道出了对方与父母的关系。柔嘉说:“我看你父亲母亲并不怎么溺爱你,为什么这样任性?”,鸿渐道:“丈人丈母重男轻女,并不宝贝你,可是你也够难服侍”。读到这里,顿觉阵阵寒意直逼内心,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尚且如此,那其他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同学之情,更显凉薄。赵辛楣曾说“开同学会都是一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跟阔同学拉手去的。看见不得意的同学,问一声‘你在什么地方做事?不等回答,就伸长耳朵听阔同学的谈话去了。”[2]P282这话用到苏文纨和方鸿渐夫妇第一次见面时再合适不过了。方鸿渐两人在香港结婚后,恰好有机会可以拜访一下赵辛楣的母亲赵老太太,然而冤家路窄,当时苏文纨正好也在里面。鸿渐一进门,老远就深深鞠躬。连赵老太太都站起来招呼,作为同学的苏文纨却安坐着,并且漫不经心地说:“方先生,好久不见,你好啊?”做为同学久别重逢,不说有多么欣喜,那也不至于冷漠到如此地步吧。谈话中,当得知孙柔嘉不是从外国进口的,文纨对她的兴趣顿时全消。然后继续和赵老太太、辛楣谈话,完全无视方鸿渐夫妇的存在,直到最后要离开的时候,苏文纨仍有意略过他们直接离开,赵辛楣的提醒,反而让她更加傲慢“文纨才对鸿渐点点头,伸手让柔嘉拉一拉,姿态就仿佛伸指头到热水里去试试烫不烫,脸上的表情仿佛跟比柔嘉高出一头的人拉手,眼光超越柔嘉头上”。[2]P282这些饱含讽刺性的描写背后,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人性的悲凉。

二、爱慕虚荣

文本中钱钟书对知识分子人性爱慕虚荣的嘲讽同样是尖锐深刻。钱钟书擅长写讽刺小说,他在第一部小说集《人·鬼·兽》的开篇《上帝的梦》中,对人性的丑恶做了最犀利的嘲讽。作品借用上世纪的神话故事并加以改编。“上帝是20世纪高度发达以后人性恶的结晶。高度的文明导致了人类的毁灭却产生了上帝。上帝是人类的虚荣心和权利欲的产物”。[3]文中,上帝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至高无上,所以在梦中创造了男人和女人,为的是让他们对自己顶礼膜拜,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当他的男人女人利用自己对上帝的夸赞获得了自己所需的东西时,便不再祈求上帝,赞美上帝,这让上帝极为不满,最终上帝因他们贪婪的欲望和不再对上帝感恩戴德而毁灭了他们。试想,上帝都如此虚荣,更何况人呢?

钱钟书在小说中说:“这次兵变当然使许多有钱的、有房子的人流落做穷光蛋,同时也让不知多少穷光蛋有机会追溯自己为过去的富翁。日本人烧了许多空中楼阁的房子,占领了许多乌托邦的产业,破坏了许多单相思的姻缘”[2]P220。一场战争倒增长不少人饭后炫耀的谈资,想想真是可笑。听到大家对他现居的房子的夸赞,汪处厚对他战前贵气的房子和满室的珍稀收藏怀念万千,意思是现在的房子跟以前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别人自然也就清楚了曾经的汪处厚该是多么富有。如此浮夸,真让人汗颜。陆子潇也时常表示战前有两三个女人抢着嫁给他,这也是在暗示大家,他也是个极其优秀的人,只是现在的时局变了而已。连感情这样的事竟也可以拿来作为炫耀的资本。李梅亭当然也不甘示弱,竟惋惜自己在上海闸北突然冒出的一所洋房,这真应了作者的那句话,穷光蛋在心理上变成了富翁,俨然以富翁自居了,真是可笑。赵辛楣当然得寻找些不与他们重复的东西作为满足虚荣心的工具,慨叹若不是因为战争,自己早就升官发财去了。就连平日里看起来低调的方鸿渐也把沦陷的故乡里那所老宅放大了好几倍。人受虚荣心的操纵,真是丑态百出。

此外,一身俗气的范小姐为了在赵辛楣面前抬高身价,以赢得他的爱,竟伪造作家签名;方鸿渐的弟媳们因有心刁难孙柔嘉,以虚报嫁妆来满足自己的虚荣,达到奚落孙柔嘉的目的。“一个社会不可能没有虚荣心,但当虚荣心像苍蝇一样满街飞舞时,这个社会人性的颓败就值得人深思了”。[4]

三、崇洋媚外

崇洋媚外之症在这群留学生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作者在文中借方鸿渐之口:“现在的留学跟前清的科举功名一样,我父亲常说,从前人不中进士,随你官做得多么大,总抱着终身遗憾。留了学也可以解脱这种自卑心理,并非为高深学问”。[2]P75如此看来,留学成了增加身价的资本而并非为了求得真知,这是对那些崇洋媚外之徒的极大讽刺。方鸿渐刚回国时,由于他的岳父早早地将他取得克莱登大学博士学位的事在报纸上做了宣传,家乡人对他极尽热捧和尊重,真的像前清时中进士一样热闹,连他父亲都不顾炎热亲自来迎接他,更有记者追拍和采访,将其海归之事刊登于报,家人顿觉脸面上特别荣耀,欢心不已。小说中从海外留学归来的人在说话时总要掺杂些外文以显示自己是从国外进口的。如说英文句法不通,说出来让人半天不知所云的张吉民,说话中总要嵌些英文字,来装点门面。还有那一身狐臭味的沈太太,说话中常有“Tiens!”,“O la,la!”等法文感慨,好像言语中夹杂些外国话就显得高人一等似的,真是可笑之极。崇洋媚外已成为当时的一股社会风气,只看头衔,不重真才实学,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这种恶习。

更有甚者是褚慎明,一个中国哲学家,向外国哲学家写信,目的不是为了探讨哲学问题,而是极力恭维他们,来获得他们的回信,并以此为资本在人前大大抬高自己的身价,“褚慎明正是靠着三四十封这类回信,吓倒了无数人,有位爱才的阔官僚花一万金送他出洋”。如此滑稽的行为竟然是由一个哲学家做出来的,真是巨大的讽刺。还有那位“平均每分钟一句半:兄弟在英国的时候”的部視学,崇洋媚外之丑态,跃然纸上。

四、结语

钱钟书在《围城》中,深入地剖析了知识分子灵魂深处的丑恶,然而虚无和悲观并非作者所要表达的人生哲学。作者怀着知识分子特有的责任感去审视知识分子的灵魂,实是对知识分子寄于自己殷切的希望,希望知识分子早日摆脱生命的虚无,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勇于承担起时代赋予知识分子的责任。他曾说:“人既然活着,就本能的要活得更好,更有意义。”可见,他是将自己看到的人生可悲的一面展现给世人,以引起世人的惊醒。从这点来说,我们不得不承认钱钟书的伟大。

参考文献:

[1]徐雅娜.《围城》中知识分子形象特征、成因价值再思考[J].名作欣赏,2012(12).

[2]钱钟书.围城[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3]王学谦.人性批判与人生忧患——《围城》的深层意蕴[J].丹东师专学报,1999(09).

[4]谢晓霞.灵魂的畸变和挣扎——浅析《围城》中人物的精神世界[J].西北大学学报,199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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