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敌是强者的背书

华山 常珂

空四师全师上阵

1951年9月1日，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亲拟命令，并作具体时间和任务要求，组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3兵团，由兵团司令员董其武率领近4万将士赴朝鲜清川江一线，抢建南市等3处战斗机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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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先前平壤一带建设前线机场的构想宋能实现后，中国领导人决定在更靠北侧的清川江设立前线机场。这是符合现代空地立体作战需求的战略构想。这一行动犹如插在美军心头的利刃。美军不惜动用最大限度力量反复打击，最终中国的构想没能实现。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四师，经过近7个月的强化飞行训练，又与苏军一起进行战时训练，羽翼终丰，枕戈待旦。9月12日，在空四师师长方子翼、政委谢锡玉、副师长夏伯勋、参谋长王香雄的率领下，全师离开大本营辽阳，转场至战时第一线丹东浪头机场，与苏联空军第324红旗师肩并肩共同作战，这是空四师第三轮入朝作战。空四师此次出征不同以往，一是全师由师领导机构独立指挥，与苏军配合作战；二是不受空域限制，除不能进海（黄海），可扩大空域范围，超越清川江一线机动作战（但绝对不许越过三八线）。此前，蘇联空军曾英勇作战，但受斯大林严令限制，不许越过清川江一线，不许在黄海上空作战，更不允许被俘。但苏军勇士屡屡突破此界线，飞越清川江至平壤空域范围机动作战，取得了丰硕战果——凸显了航空兵机动作战的特质。美国空军不仅B-29轰炸机不敢擅入“米格走廊”，就连F-80、F-84，甚至F-86飞行员也以“米格走廊”为交战生死线。

9月23日，美军第19轰炸机大队8架B-29，使用机载萧兰系统，在积云天气成功炸毁师川铁路大桥。参与“绞杀战”的B-29的作战空域因为中苏空军的积极行动而大幅度南移。B-29出动时，编队前方常常布置F-86战斗机作为先导，负责夺取前方制空权。正因如此，中苏空军往往先与这些护航机遭遇，一旦前方发生激烈空战，B-29的既定任务也就难以完成甚至被直接取消。

9月25日，空四师12团1大队、2大队从浪头机场升空作战，李文模副团长带队。1大队大队长李永泰、2号僚机权太万，3号机刘荣、4号机柳俊杰、5号机（团射击主任）陈恒、6号机飞行员刘涌新，在泰川上空与6架F-86机群遭遇。F-86编队猛攻1号长机李永泰，2号机权太万从侧面掩护长机，6号机刘涌新从后方向敌机发起攻击，击落一架F-86后遭5架F-86围攻，飞机中弹下坠。刘涌新在距地面300米高度跳伞，因降落伞未能有效减速而坠地牺牲。刘涌新是中国空军首位击落美军F-86的飞行员。1号机李永泰座机多处中弹，凭超凡的飞行技能，在飞机无油的状态下成功返航。事后查验发现机身中弹56处，被誉为“空中坦克”。2大队双机，长机李子文与僚机翟自清在安州与4架F-86空中格斗，未果即返航。9月28日，空四师向军委空军提交《9月25日空战战报》，其中详细记载了他们的英勇行为和牺牲精神。同日，军委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吴法宪、空军参谋长王秉璋报中央军委办公厅、中央军委主席、副主席和秘书长。

1951年10月16日，华龙毅在空战中以单机力敌14架美机，击落击伤F-86备一架，在平壤空域跳伞并被我军成功营救，荣立特等功。（离军翔 张斌/绘）

毛泽东主席看过空四师1951年9月25日空战报告后，亲笔批阅：“刘亚楼同志，此件已阅。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你们予以鼓励是正确的。对壮烈牺牲者的家属应予以安慰。”

强者之之间的较量

自9月25日起，到10月16日的22天内，空四师在独立作战中迅速成长成熟。中朝人民空军联合司令部1951年10月26日的《通报》对这22天的空战做了如下总结：

“第四驱逐师自9月25日正式开始实战以来，至10月16日，历时22天战斗，共出动34次，计606架次，共击落（敌机）17架（F-86八架、F-80九架），击伤敌机7架（F-86三架、F-80四架），我被击落13架、被迫降落一架，其中飞行员10名跳伞安全返部。魏梦云、吴奇、刘涌新、岳明昌同志光荣牺牲，我被击伤4架，敌我伤亡为1.4比1。”

如果梳理一下其中的几次典型空战，你会发现中国空军飞行员是以怎样惊人的速度在战斗中学会战斗。10月5日，空四师10团中队长褚福田击落1架美军F-80；10团长机飞行员侯书军击落1架F-80；飞行员赵明击伤一架F.80；共击落3架，击伤2架F-80。10月10日，空四师12团2大队首创4：0空战战绩。12团2大队大队长华龙毅击落2架F-80；12团2大队飞行员齐连璧击落一架F-80；12团2大队中队长逯松亭击落一击F-80；空战中我方无任何伤亡记录。10月16日，中国空军创下单日最大战绩，空四师12团、10团共击落7架F-86，击伤5架F-86，击落一架米吉尔（即英制格洛斯特“流星”FMK8喷气式战斗机，属澳大利亚空军第77战斗机中队）。我方两名飞行员牺牲（岳明昌、吴奇）。也就是在这次作战中，空四师12团2大队大队长华龙毅，单机勇闯敌阵，与敌机展开厮杀，一路打至大同江、平壤，遭到敌14架F-86围攻，其中包括美空军第5军第4联队第334截击机中队少校指挥官弗兰克·费舍尔（Frank L.Fisher）、中尉飞行员克里福德·布罗撒特（Clifford F.Brossart）和中尉飞行员默林·赫罗奇（Merlin E.Hroch）等多名资深飞行员。在敌机的多轮连续攻击中，华龙毅（击落、击伤美军F-86各一架）右小腿、左大腿被F-86机枪击穿，左臂肘关节被击穿，飞机垂直尾翼被撕裂，机舱操纵失灵，机身多处被击穿，最后弃机跳伞，落至平壤东白云山中国人民志愿军39军前线阵地获救。朝鲜战争停战后才知，华龙毅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平壤空域作战，并跳伞被我军成功营救的人民空军飞行员。

中国人民空军空四师整师入朝作战，从1951年9月12日进入浪头一线机场，9月25日第一场空战到10月16日最后一場空战，又于10月20日撤离一线机场返回辽阳总部。“空战二十二天”打出了空四师的威名，也从此成为朝鲜战争空战的中坚力量，是唯一从头打到尾的战斗部队，尤其是空四师12团参加了全部5轮作战（第四轮在1952年，第五轮在1953年），牺牲最大、战绩最大！从打出全空军第一位特等功臣到打掉最后一架F-86的一等功臣（褚福田），先后涌现出四位特等功臣，一批一等功臣、二等功臣，英雄辈出！

空四师在清川江至平壤空域突然出现，打得英勇无比。以单机与美国空军著名战斗机中队——334中队14架格斗的战例引起美军震动。华龙毅的事迹传到毛泽东主席那里，毛主席更是盛赞他为“独胆英雄”！1951年11月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部、政治部授予他“特等功臣”荣誉称号，华龙毅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首位特等功臣，他是参加抗美援朝作战的中国空军众多英雄的一个典型范例！

胜负已分

1951年9月中下旬空四师在清川江南至平壤空域的作战行动，让美远东空军司令韦兰预感到美军在清川江-平壤一带的空中优势受到严峻挑战，对B-29在这一区域的轰炸行动构成致命威胁。他即刻上报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要求火速调用更多的F-86E登场——仅有第四联队的F-86E完全不能应付这种局面。一开始范登堡不以为然，到了10月，范登堡听闻米格-15在平壤一带与第4联队的恶斗战况，方才明白过来，志愿军空军绝对不可小觑！倘若志愿军空军新的行动或大量出现成为常态，进而逼近三八线，对美国远东空军的战略行动犹如索命幽灵！为此，范登堡马上改变此前决定，急调原本派往欧洲的全部F-86E，直接运往南朝鲜，总数79架。

装备清一色F-86E战斗机的美空军第4联队拥有3个战斗机中队（第334、335和336中队），是美国空军在朝鲜战争中一支劲旅，飞行员中有不少二战王牌。美军第4联队与中国空四师是朝鲜空战中一对霸气十足的对手，两者之间上演的F-86A/F-86E对米格-15/米格-15bs的蓝天交锋，直到今天都令人唏嘘。朝鲜战争中，美军记录显示一共有89架F-86被击落，而空四师自己的战绩统计上就赫然载有48架F-86击落战果！

1951年9/10月份的朝鲜空战形势超出范登堡的预想。1951年10月中旬，范登堡赶赴日本和冲绳实地对美远东空军、美空军第5军的轰炸行动和作战效果进行评估。结论是1951年10月美军“创下整个朝鲜战争空战的纪录”——美空军单月最大损失！为此，范登堡不仅发出这样的慨叹：“中国空军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为世界空军强国”。

空四师突然出现在平壤一线，直接威胁到美国空军对朝鲜战场的整个布署，而紧随其后的10月23日那个“黑色星期二”更是成为B-29昔日光环和希望的绝唱。

10月22日，苏联空军303师中校飞行员亚历山大·斯莫奇科夫（Alexsandr D.Smorchkov）驾驶米格-15击落美军一架B-29（44-61656）。这一损失其实只是第二天那个“黑色星期二”一个小小的伏笔。

1951年10月23日，9架B-29执行轰炸南市机场（中国人民志愿军23兵团抢建战斗机机场柱务，行动中3架B-29当场被苏军第303红旗师飞行员击落，另有3架被严重击伤，返回后报废，只有3架飞回日本，也被打得遍体鳞伤。这一战创下了美军历史上B-29执行轰炸任务的最大损失率纪录。这一切都被一名在朝鲜战争中执行过18次B-29轰炸任务的美军中校收录在朝鲜战争名著《黑色星期二》中，该书是阐述“美军在朝鲜战争中到底输在哪里”的经典著作，至今仍是朝鲜战争军事教课书。

1951年10月23日美远东空军执行轰炸任务的B-29机组人员，事后向正在日本进行视察的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详实反映了执行任务时所发生的细节。这一报告让范登堡了解到了朝鲜天空的真实状况，据此他要求美远东空军对B-29轰炸行动作出全面总结。

B-29的厄运远未结束。10月24日，序列号44-86346的B-29被苏联空军303师米格-15严重击伤，返回日本横田机场着陆后报废；10月27日，序列号44-62971的B-29成为苏军中尉飞行员迪米特里·萨莫伊洛夫（Dmitri Samoylov）的刀下之鬼，被他驾驶的米格-15比斯击中，返航途中在汉城附近迫降，彻底报废。1951年10月27日被标记为“黑色一周”的最后一天，也是朝鲜战争和历史上，美军B-29“超级空中堡垒”轰炸机群最后一次执行昼间轰炸任务。

夜幕不是隐身衣

1951年10月28日，在日本本州岛最南端福冈空军基地，美国远东空军和美国空军第5军，为自朝鲜战争启动的B-29执行战略轰炸行动举行专门会议，其结论是：决定B-29彻底停止昼间轰炸行动。

这一结定实出无奈。美国空军第五军研究总结分析了1951年10月23日和27日共5架B-29被击毁，8架被严重击伤的结果，证明F-84“雷电”战斗机和F-80“流星”战斗机作为护航机已完全过时，在6000米高空不具备匹敌米格-15的能力。10月上中旬中国空军米格-15战斗机明确出现在清川江至平壤空域，作风强悍，“米格走廊”范围从最初的鸭绿江至清川江空域呈扩张之势，F-86E又严重不足，美国空军第5军已不能对B-29轰炸行动提供有效保护。至此，朝鲜战争中美军最大赌注——B-29昼间战略轰炸行动宣告寿终正寝！

朝鲜停战协定签字页和封蜡页特写。协定上有美军陆军上将马克·克拉克、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窨金日成和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的签名。三枚封蜡从左至右依次为“联合国军司令部”、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和朝鲜人民军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