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豆”梦返NBA

黄一舟

双面人格

上午9点钟，内特·罗宾逊双眼盯着电视，他太专注了，甚至没有喝一口摆在眼前的饮料。这天是5月下旬，罗宾逊坐在西雅图的一家餐厅里，正在观看前一天晚上NBA西部决赛第七场比赛的精彩回放：休斯顿火箭连续27次三分未进，克里斯·保罗因为腿伤缺席。

“很抱歉，我受伤了！”罗宾逊指着坐在场边的保罗说。这不是罗宾逊第一次无视时空限制，幻想自己就是NBA赛场上的一员。他用双手做出挤球的动作，越来越发力，脑海里的篮球就像一双红宝石拖鞋，能够神奇地带他穿越屏幕。在长人如林的NBA，罗宾逊身高1米75，体重只有85公斤，征战11年，他曾高高跃起，奇迹般地封盖过身高2米26的姚明。罗宾逊曾3次赢得扣篮大赛冠军，在3场比赛中得分超过40分。

曾在凯尔特人执教罗宾逊的道格·里弗斯说：“在同等身体条件下，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运动员之一。在如此矮小的球员里，很少有像他这样得分能力的人。”

NBA名人堂成员德雷克斯勒说：“他充满激情地打球，每晚都是如此。”

但罗宾逊略显桀骜的性格也经常激怒NBA教练。有些教练觉得他太有破坏性，不成熟，尤其是在征战NBA的前几年里。

罗宾逊曾激怒纽约尼克斯教练拉里·布朗和麦克·德安东尼，在对篮网的一场比赛中，错误地将篮球投向本方球篮；在尼克斯与丹佛掘金队的一场比赛中，罗宾逊和史密斯打斗时冲入观众席。前队友马里克·罗斯说，当球队训练时，罗宾逊有时会嘲讽式地模仿教练。德安东尼曾经因为罗宾逊的滑稽动作，罚他坐了一个月的替补席。

曾在新奥尔良鹈鹕执教罗宾逊的阿尔文·金特里说：“他是个天才，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天赋。在芝加哥打球的时候，这家伙能以一己之力帮助球队赢下七八场比赛。他有这种能力，只不过我不清楚他是否一直认真对待比赛。”

34岁的罗宾逊听到教练们的这些评价，摇了摇头。罗宾逊曾效力于纽约尼克斯、芝加哥公牛、波士顿凯尔特人、丹佛掘金、金州勇士、俄克拉荷马雷霆、新奥尔良鹈鹕和洛杉矶快船队，几乎所有曾与他共事的教练都建议他收敛脾气。

“他们误解了我”，罗宾逊说。过了一会儿，他的态度软了下来，“我确实不够成熟。”

罗宾逊有悔改之意，却不愿道歉。他是否有能力重返NBA，取决于能否在自己的双面性格之间找到平衡，这是他在NBA打球时未能做到的。

罗宾逊说：“我是双子座，双子座的人有双重性格，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在内心深处，我能感受到这一点。当我照镜子时，知道自己不完美，感觉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住在同一个身体里。”

罗宾逊的体内就像住着魔鬼与天使。魔鬼说：“在某人头顶上扣篮，让观众们咆哮。”天使说：“稍稍后撤一些，重新组织进攻。”魔鬼说：“讲那些让所有队友嚎叫的低俗笑话。”天使说：“小点声，教练正在讲话。”

罗宾逊说：“我永远不希望自己被毒液吞噬。我想成为蜘蛛侠，心态积极一些，从来都不想被黑暗面所左右。”

只求开心

早饭后几个小时，罗宾逊和教练克里斯·海帕在西雅图大学训练，他的投篮手感热得发烫，连续命中4个三分球，但第5次三分球偏出了篮筐。他给自己打气：“加油啊，内特！”

罗宾逊回到家乡西雅图，渴望重新开始。他已经不再年轻，NBA联盟却变得越来越年轻化。他说：“我只需要一次机会。”罗宾逊参加BIG3和德鲁联赛，希望能够以上佳表现得到NBA球队的邀请试训。

金特里说：“我不认为他不能打NBA。他是一名独特的球员，NBA球队不会对他关闭大门。”里弗斯也认为，只要罗宾逊愿意接受球队安排的角色，就有机会重返NBA，“他的运动天赋太棒，太有自信了。”

但首先，罗宾逊需要证明自己已经成熟。

2005年，罗宾逊在纽约尼克斯与波士顿凯尔特人的一场比赛中首次亮相NBA，第一次触球就完成抢断，随后迅速冲向对方篮下，完全不考虑自己身前、身后或身边的队友，只想扣篮得分。但他没有完成扣篮，也没有造成对方防守犯规，球出界了。

暂停时，队友们问罗宾逊是否知道尼克斯教练是谁？在这里执教的传奇教练拉里·布朗要求球员们耐心传球，寻找最佳的投篮机会。罗宾逊告诉队友：“不，我不在乎，我只想在电视节目中出现，让所有朋友都知道我在NBA打球。”

也是在2005年，有一回，在纽约尼克斯输掉一场比赛后，罗宾逊和队友埃迪·库里用毛巾堵住了淋浴的水管，导致队友们无法洗澡。

一位曾与罗宾逊共事的资深助理教练说：“他太喜欢胡闹，根本停不下来，不可能变得认真。虽然有些人喜欢他活泼的性格，但这也阻碍了他职业生涯的发展。”

尼克斯队友马里克·罗斯在比赛中问罗宾逊：“你在看什么？篮球比赛就像一艘船，你不想让它摇晃，所以你得观察水流，看看前方和后方的情况。”罗宾逊笑着说：“我在看文斯·卡特的大风车扣篮呢！”

罗宾逊回忆说：“我就像个在糖果店里的孩子，看着有史以来人们制作的所有糖果。你可以想象我的感受，噢，士力架！好好打球？我还是个孩子……”

不过，罗宾逊坚定好斗，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纽约尼克斯主场与费城76人队的一场比赛中，当艾弗森从他身边走过时，罗宾逊咧嘴一笑，仿佛刚刚在衣袋里发现了20美元。

罗宾逊尖叫着告诉罗斯：“我要把他防得死死的，打爆他的屁股！”那场比赛罗宾逊得到17分，还在加时赛中投进制胜球，击败了自己的童年偶像。

在罗宾逊的职业生涯中，这种永不退缩的心态让他赢得了许多队友支持。

前芝加哥公牛队队员卡洛斯·布泽尔是罗宾逊的好朋友，他说：“他愿意为你上战场。”队友进球时，罗宾逊常常跳起来鼓掌、尖叫。罗宾逊还会为队友烤蛋糕，将母亲做的美味意大利面带给他们品尝。如果队友们在球队大巴上聊9句话，罗宾逊肯定会是4句话的主角。

罗斯说：“你怎么能不喜欢他呢？他个子很小，很有趣，球技很棒，人人都爱内特。”

但有个人除外：内特·罗宾逊。

如何改变

罗宾逊在洗手间照镜子，眨了眨眼，大声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刚刚结束了一次心理治疗，对自己为何在那儿感到困惑。

罗宾逊曾被称作“伟大的内特”，这是父亲给他取的绰号。加内特叫他“矮君王”，教练们总说他需要改变，他却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做。罗宾逊觉得迷茫、困惑，非常难过。刚开始接受治疗的时候，罗宾逊没有告诉任何队友或朋友，包括布泽尔。

2012-13赛季，在季后赛第四场芝加哥公牛对布鲁克林篮网的比赛中，罗宾逊帮助球队鏖战3个加时后获胜。他替补登场，拿到34分，包括第四节独得23分。罗宾逊梦想着在芝加哥公牛退役，但他与教练汤姆·锡伯杜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罗宾逊更悲伤了，在他内心深处，天使和魔鬼开始互相追逐，“NBA让我变得抑郁。在生活中，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沮丧的人。”

其他球员赢得教练信任的办法似乎很简单：保持安静、认真，不再让队友们分心。但罗宾逊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格。海帕说：“这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也是对他的诅咒。”

罗宾逊在接受治疗时怀疑自己是否应当去打橄榄球。他敞开心扉，讲述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例如拉里·布朗每天都会称呼他“小狗屎”。有一次，罗宾逊走进布朗的办公室，哭求布朗不要再贬低他。10分鐘后，布朗当着全队球员的面叫罗宾逊“小狗屎”，他哭了。

罗宾逊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哪些方面做错了，“我尝试改变，没有人知道我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那是我在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大困难。”

罗宾逊试图改变习惯。效力凯尔特人期间，他听从队友雷·阿伦的建议，遵守纪律并且经常自我反思。每次训练前，他俩都会一起跑5公里，他还开始写日记。通过这种方式，罗宾逊表达内心感受，反思自己身上的缺点。

在芝加哥公牛队，每当球队到客场打比赛，罗宾逊总是坐在飞机靠前的座位上，避免在队友面前讲不合时宜的笑话。每次球队开会，罗宾逊都提前一个小时到达，训练结束后还会加练投篮一小时。布泽尔说：“他想让队友们知道自己很可靠，试图像个男人那样成长。”

罗宾逊又辗转效力了3支球队，包括饱受伤病困扰的鹈鹕。金特里说：“他竭尽所能地做我们要求他做的一切。”

如今，罗宾逊需要再次证明自己。前西雅图超音速球员、罗宾逊的好友加里·佩顿说：“他必须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不必完全按照人们的想法改变自己，但需要做出必要的改变，因为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罗宾逊认为，与过去相比，这一代年轻球员更随性了，例如朗佐·鲍尔喜欢唱歌跳舞，博班·马扬诺维奇玩《马里奥赛车》，很多球员会玩《堡垒之夜》，而他却曾经因为在凌晨两点钟玩电子游戏被批评。

罗宾逊说：“我是在自己的房间！你可以问任何人，第二天上午我迟到了吗？问问他们，我是否为第二天的比赛做好了准备？”

罗宾逊觉得，如果自己的身高达到1米90，肯定还能获得NBA球队提供的合同。过去两年，他在以色列和委内瑞拉打球，相信自己仍然有能力与精英后卫对抗。他说：“我在19分钟的时间里拿了18分，这数据不差。如今的NBA，没有任何一名替补球员能够像我这样得分。库里、保罗、欧文和小托马斯等小个子球员能做到，但他们都是首发。我就像彼得·潘，如果没有快乐的想法，我就无法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