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素敏
25岁的王凯(化名)一直计划着完成一次出国旅行。在刚刚过去的2018年国庆节,他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小长假,这个愿望终于顺利达成——尽管依然囊中羞涩。
他选择的是某在线旅游网站一款旅行套餐,标价约16000元,使用该网站提供的消费分期服务,加上利息和手续费,分摊到每月的最低还款额只需要1500多元,这对尚无积蓄但月薪过万的王凯来说并不困难。
“从申请开通分期服务到下单付款,全都在手机App上操作,前后只花了不到10分钟。我已经选好了分期消费的下一个旅游产品。”从塞班岛归来的王凯兴奋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当“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情怀遭遇“钱包那么小,哪儿都去不了”的现实尴尬,王凯就这样用消费金融轻松化解。
而这,正发生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生活中。
“有着超前消费理念的‘90后‘00后逐渐成长为消费主力军,对中国未来的消费市场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他们对消费金融服务的需求会持续放大。”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法与金融研究室副主任尹振涛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
“消费金融一股指以个人消费为目的的金融,或者为消费者提供服务的金融。”中国社科院金融法律与金融监管研究基地特邀研究员程雪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按照《消费金融公司试点管理办法》中的相关规定,消费金融不包括购买房屋、汽车的消费信贷。而从产品形态来看,主要分为有场景的消费分期和无场景的现金贷两类。
现金贷到手的是现金,自主决定消费;而像王凯这样发生在特定场景下的购买行为使用的则是消费分期,其功能类似于信用卡。
如今,与场景相结合的消费分期,大到装修、置办家具,小到看牙医、买口红,“先享受后付款”的服务在衣、食、住、行等各领域已经无处不在,更受“90后”一代欢迎,因其多为网上支付或移动支付过程中发生的,操作简便决捷,顺应了当下的电子支付潮流。
一些电商平台自身拥有关联的消费金融业务,比如蚂蚁金服有花呗、京东有白条、苏宁有任性付、唯品会有唯品花,等等,而有些商家则与第三方机构合作提供消费分期服务。
不少商家还以此为基础,提供了进一步创新的产品。
大四学生王媛媛(化名)最近发现,自己心仪的iPhone8 plus在京东售价要6179元,商家最近推出了“分期用”的活动。租期12个月每月租金免息只要360A元,到期还机或者付余款购买均可。
“其实正常买一部手机新鲜感也就维持一年,分期租用一年,使用价值和买到手是一样的,说不定就算买下来,一年后也还是想换新机。”王媛媛对《瞭望东方周刊》坦言,自己原本准备用毕业后的第一份工资购买,现在已果断提前“拔草”。
“我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没等到自己赚钱就给爷爷买了那个按摩椅。”陈惠欣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爷爷因为久坐,背一直不舒服。两年前,大学还未毕业的陈惠欣想送张按摩椅给爷爷,缓解他的病痛,但却没钱。后来,她看到网上有家店的按摩椅2500元,可以用花呗分期,就咬咬牙买了。爷爷非常开心。说有了这个按摩椅,少遭了好多罪。她非常开心。
今年,陈惠欣终于毕业了,有了工作,可以买更多东西给爷爷了。然而爷爷却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花呗的分期还没还完,但我却希望这笔账永远都还不完。起码这样,我还觉得可以有一个爷爷让我去孝顺。”陈惠欣说。
不同于父辈的省吃俭用和修修补补,“90后”“00后”渴望尝新,“攒够钱再买东西”的消费观念在年轻一代心中已经被打上了“过去”这个标签。
“往往等钱攒够了,我也就不想买了,长期的等待会消磨掉消费欲望。表面上看起来省钱了,但对我个人来说,生活失去了很多便利和乐趣。”王媛媛告诉本刊记者。
光大银行、苏宁易购等各大品牌联合发布的一份《2017年轻人消费趋势数据报告》显示:月收入在4000元以上的年轻人办理信用卡的比率超过76%,信用消费已被大部分中高收入年轻人所接受;而在贷款方面,从全国年轻人的贷款年龄比例来看,18-35岁为29.6%、26-35岁为49.1%、36~45岁为21.3%。
从以上数据不难看出,超前消费观已获得年轻人的认可。
而在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郭田勇看来,“年轻人步入社会,要求职、要租房,要有工作、社交方面必要的花费,有机会用分期或者借款的方式延缓、分散眼下的经济压力,来获得更从容的生活,甚至是更好的回报,这是金融市场发展进步的一个表现。”
“消费金融的普惠性,正在于此。”郭田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实际上,在传统的金融服务体系中,剧便拥有超前消费的需求与意愿,多数年轻人并不能“想贷就贷”。
“目前中国拥有央行征信记录的大概有38亿人,其中拥有信用卡的约2亿人,也就是说,大约还有12亿人没有信用卡,10亿以上的人没有征信记录,占人口总数的70%以上,这些人群是传统银行信用卡或者金融公司不愿触达的。”程雪军告诉本刊记者。
而作为传统个人金融服务的补充,消费金融具有单笔授信额度小、审批速度快、无需抵押担保、服务方式灵活、贷款期限短等特点,相比申请银行个人信用貸款、信用卡分期,其最大的优势在于普惠性和便捷性。
一般来说,银行对于办理信用卡的客户,会参考办卡人的户口、学历、婚姻状况、住房、工作情况、收入水平、财产状况等因素来综合评分,公务员、教师、高薪白领等职业人群易于申请到信用卡,且不乏“人手多张卡”。
程雪军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底,居民消费信贷占消费支出的比例达16%左右,相较2008年的3.6%翻了几倍,但远低于韩国的41%和美国的30%左右,与发达国家仍有很大的差距;消费信贷在GDP所占比重,中国仅为7%左右,美国这一比例为近20%,韩国24%左右;消费信贷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比例美国高达66%左右,中国仅为16%左右。
“从宏观上来看,我国的消费金融目前仍处于起步阶段,渗透率仍然处于较低水平,但这也意味着未来的上升空间巨大。”程雪军说。
从量入为出到借钱消费,中国年轻一代的金钱观、消费观较其父辈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
在程雪军看来,利用消费金融实现消费升级、提高生活质量,或者投资孩子教育、自我提升,都不失为适度、理性的超前消费。
香港大学冯氏基金讲座教授、亚洲环球研究所主任陈志武在其所著《陈志武金融通识课》一书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把消费和投资对立起来是不恰当的。消费也是投资,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把人力资本看成资产。在当今新经济环境下,人力资本是最重要的资产,所以,根据需要借钱花也是在投资作为资产的人力自身。”
对此,信中利资本集团创始人、董事长汪潮涌深有感触。他人生第一笔贷款是1985年向清华大学教务处借的1000元人民币,其中一部分钱换了30美元,其他的钱则买了一身出国行头——西装、领带、皮鞋、小皮箱,得以远赴美国。十年以后从华尔街回来,他已是摩根斯坦利中国区首席代表,资金结余300万美元,目前其创立的两个上市公司,加起来市值超过30亿美元。在他看来,正是30年前的那笔“借贷”,令他得以投资自己,并开始接触到金融和理财知识,才能拥有今天的收益。
这对普通的年轻人来说也具有同样的意义。刚跳槽进入一家知名跨国企业的张倩(化名)便从中受益。“刚毕业的时候工资不高,所以选择从借呗里面借出几千元钱,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报了个线上英语辅导班,然后半年时间英语口语水平提高很快,面试这家新公司的时候加分不少,现在月薪已经翻倍。”张倩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在北京某旅行网总部,工作人员在交流处理互联网订单
在陈志武看来,年轻人学习一门课程、置换一身好行头,这样的消费都可以成为投资。他特别强调,对年轻人来说,有适度的借贷,会令其财务纪律变得更强,激励自己去学习怎样理财、怎样管理自己的财务,还能够培养自食其力的习惯,尽量做到财务独立,在人格方面也可以更完整,让个人更自由。
“我们100%不鼓励年轻人过度、高额消费。”蚂蚁金服花呗事业部副总经理周轶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花呗将22岁以下新开用户额度直接限制在2000元以内,这部分年轻用户整体额度在1000-1600元的水平,能够满足日常生活所需。
“花呗希望用审慎的方式为用户提供普惠的金融服务,包括即将到来的双1 1,也不会做大量的提额,希望用户有规划地使用花呗,前面提到的年轻用户,额度已经超过3000元的将不在提额范围内,未超过的年轻用户最多也只能提额500元。”周轶说。
为防止用户“过度消费”,帮助用户更好地进行自我管理,花呗还专门设置了一道“防亂花”系统——2018年10月18日,花呗正式上线了“额度管理”功能,用户可以根据自身实际需求、自主调整花呗额度。
蚂蚁金服花呗事业群总经理邵文澜介绍,除了以产品功能的形式帮助用户合理消费之外。蚂蚁金服正通过与媒体志愿者合作“金融消费者保护计划”,帮助用户丰富金融消费知识、提高安全意识。
实际上,花呗的做法也正在成为行业趋势。
“引导年轻人正确使用消费金融,对提供分期、借贷的机构来说其实也是一种风险控制,任何一个想要健康、持续发展的企业,都需要有这样的商业逻辑。”郭田勇告诉本刊记者。
而就整个消费金融行业来看,程雪军认为,发展初期鱼龙混杂不可避免,但随着《关于开展“现金贷”业务活动清理整顿工作的通知》《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业务的通知》等监管办法的实施,以及市场本身竞争加剧、优胜劣汰,行业将不断进行调整、规范,消费金融最终会回归到普惠金融本质,从而让更广泛的人群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