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封
算盘落空
2012年3月的一天,是周哲焦头烂额的日子。先是女朋友王燕玲不小心怀了身孕,接着,女朋友提出要结婚。对于结婚,周哲心里挺乐意的。然而,女朋友的母亲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全款买婚房。这就让他乐不起来了。
周哲1986年出生于安徽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均是国企员工。周哲考入大学后,父母就双双下岗,母亲有肾炎不能劳累,一家人的生计仅仅靠父亲做保安维持着。
大学里,周哲认识了学妹王燕玲,王燕玲是他的老乡,两人很快坠入爱河。毕业后,为了照顾母亲,周哲回到安徽,在一家IT公司找到了工作。两年后王燕玲大学毕业,追随他来到了这家公司。因周哲家只有一套二室户的住宅,两人不得不租房同居。
王燕玲的母亲很强势,听女儿说想要结婚,怕她受委屈,便提出硬性条件,男方必须买一套房子。未来岳母强调:一是必须两居室;二是必须付清房款。给周哲的期限是三年。当时当地房价平均5000多元每平方米,周哲和女友全部存款只有8万余元。周哲硬着头皮和父亲商量,父亲爱莫能助:“家里是有些存款,可万一你妈病重住院……都需要钱啊!”周哲无言以对。
突然,周哲想起远房表哥谢仁军。表哥有套60多平方米的二居室,一直租给别人。他琢磨着,凭兄弟情谊,表哥不但会爽气地把房卖给他,房款也有商量的余地。
谢仁军比周哲大4岁,两人从小感情就不错。工作几年后,谢仁军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还购买了私家车和一套豪宅。2008年,谢仁军和妻子宋薇结婚了。从那以后,周哲和谢仁军的来往渐渐少了。
2012年五一,周哲邀请谢仁军吃饭,聊到高兴时,他开口了:“哥,把你家那套旧房卖给我吧,弟弟我就指着它结婚了,权当帮兄弟一把。”出乎意料的是,谢仁军吞吞吐吐:“这事儿我真做不了主,明天答复你吧。”
第二天,谢仁军打电话给周哲:“对不起啊,兄弟,我老婆说只租不卖。”然而,事实上谢仁军的妻子宋薇早就想卖房子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主。只是她不愿卖给周哲,一是她知道周哲穷,不可能全付现款;二是卖给熟人不好谈价钱。无奈,周哲只好鼓足勇气向谢仁军提出借几万元,可仍然碰了钉子。
周哲心头不快,他却不知谢仁军有难言之隐。原来,谢仁军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外情,宋薇为防患未然,逼他签了一份保证协议,出轨的一方自动放弃女儿的监护权和家庭全部财产。这还不算,宋薇每月都要看公司账户,谢仁军的工资也要上交。如此一来,谢仁军手上最多仅有几千元零用钱,可他碍于面子又羞于告诉周哲这些。
希望破灭了,周哲一筹莫展。善解人意的女友王燕玲几天后偷偷到医院打了胎。周哲既感动又内疚,或许只有自己创业才能让女友过上好日子。
几个月后,周哲的商店开业了,由于启动资金只有8万余元,只能做些土特产小买卖,为了尽早实现买房的愿望,周哲起早贪黑地打拼,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存款慢慢多起来了,可房价涨得更快。为了能有自己的小天地,周哲和王燕玲省吃俭用,平时到影院看场电影都舍不得。這年底,王燕玲再次意外怀孕。周哲陪她做完流产手术,想起失去的两个孩子,王燕玲泪水涟涟:“这苦日子啥时是个头呢?这辈子也买不上房了!”噌噌上蹿的房价让周哲一肚子火:“我是没本事,那你就去找有钱人吧!”听了这话,王燕玲委屈地拿起衣服就走,等周哲赶出去时,女朋友早已没有了踪影,手机也关机了。情急之下,周哲给谢仁军打电话,谢仁军驾车陪他寻找,直到凌晨仍一无所获。
周哲一夜未睡,第二天中午,他壮着胆子拨通了王燕玲家的电话,才知道女友昨晚回了母亲家中。这时,谢仁军打来关心的电话,他主动开车陪周哲去接王燕玲,碍于谢仁军在场,王母没说什么,周哲顺利接回了女友。
再次拒绝 兄弟反目成仇
到了2014年初,周哲的存折上已经有了近30万元。然而,此时当地的房价已经涨到了6000多元每平方米。周哲和王燕玲看了几处房子,越看越绝望。有一天,周哲梦见父母离开了人世,他卖掉了家中的一居室,买了一套令岳母满意的房子。醒来后,他捶着自己的胸,深深的罪恶感围绕着他,他对自己充满了厌恶。
周哲经常赌气地想终生不买房子了,可他又总是禁不住浏览报纸的售房广告。一天,他在晨报上看到一个二手房源,看位置、格局和面积,有点像谢仁军家那套老房子,于是他拨打上面的联系电话,话筒里果然传出宋薇的声音,周哲一言不发挂断电话。
第二天,周哲拿着报纸来到谢仁军的公司,开门见山地说:“这回大哥想卖房子了,我优先没问题了吧。”谢仁军见他手里拿着报纸,不好再敷衍,只好说晚上回家和宋薇商量。隔天,谢仁军打来电话,说老婆下了死命令,那房子至少卖50万元,少一分也不行。周哲胸有成竹地说:“我现在能凑出40来万元,余下的10万元我可以写下欠条,每年还你2万元,你要利息也行,我拿家里的房产证做抵押。哥哥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谢仁军被周哲的话感动,也觉得周哲许下的条件能过妻子这一关,答应一定做宋薇的工作。
可没想到,宋薇仍然不同意卖房给周哲:“10万元分5年还?万一他的小店倒闭,你找谁要钱去?他父母那房子,恐怕没等他妈去世,看病就花光了。”宋薇亲自打通周哲的手机说:“弟弟呀,真是不巧,租我家房子的房客也和我说有意想买,不过你和仁军是好兄弟,你有意买的话肯定优先你。那房子开价50万元已经很低了,给你的话,我们只要48万元,但必须现金交易,我们互相理解。”宋薇一番看似真诚的话,让周哲打了退堂鼓。因为,周哲一下子根本拿不出48万元。
挂了电话,周哲推测这又是宋薇的退兵之计。几天后,他找到谢仁军的老房子,向房客询问,尽管房客证实了买房的事情,但是周哲总觉得不对劲。周哲心情不畅,回到家里,和王燕玲经常为房子大吵,王燕玲吵完之后就给母亲打电话哭诉。几个星期后,王母陪王燕玲坚决办了辞职手续,把女儿接走。目送女友远去的背影,周哲含泪给她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一定买新房。”然而,王燕玲一直没有回复。周哲打电话也打不通。
周哲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一个月后,他再次敲开了谢仁军老房子的门,正巧发现房客在搬家。原来,房客不想掺和谢仁军与周哲的矛盾,另租了房子。这次,房客终于说了实情。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后,周哲感到莫大的耻辱。他找到谢仁军的公司,向谢仁军摊牌:“我们好歹也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你不卖就算了,撒这个谎有意思吗?”谢仁军尴尬极了:“都是宋薇从中作梗,你还是买别处的房子吧,也别让我做三夹板了。”周哲生气地说:“我不指望你帮我了,我看透了,我和你之间也无情无义了。”谢仁军被抢白得也发了火:“即使是亲兄弟,帮忙也得有分寸呀。有本事你自己去别处买去!”周哲气得拂袖而去。
“圆梦”低价婚房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谢仁军回家途中被一伙人拦下车,接着被一顿暴打。谢仁军报警后,向民警列举了几个怀疑对象,其中就有周哲。周哲接受民警询问后,没几天案件告破,原来,是谢仁军的生意对手雇人行凶。这让周哲对谢仁军更加怨恨。
周哲给谢仁军打去电话:“你竟然这么看我,算是我看错人了!”谢仁军因为房子的事情,也对周哲一肚子火:“看错就看错吧!这房子不卖给你是对的,否则后患无穷!”听了这话,周哲气得想狠狠骂他几句,可谢仁军已经挂了电话。
2015年初,王燕玲抑制不住思念之情,给周哲发来了短信。两人互相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第二天王燕玲趁母亲不备来到周哲身边。岂料,当天傍晚王母就追来了,把周哲堵在土特产店一顿大骂:“你买不起房,就不要再缠着我女儿,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拉着王燕玲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天后周哲的母亲出现血尿住进医院,经检查是肾衰竭早期。为了给儿子省下一点钱,母亲第二天就要出院。她安慰周哲说:“妈的病没大碍,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你成不了家,妈死了也不瞑目啊!”听了母亲的话,周哲在母亲病床前大哭道:“妈,是儿子不孝啊!”随后全家坐在一起合计,把家里的钱全拿出来,加上周哲的积蓄,也只凑了35万。而此时当地的房价已经达到每平米7500元,二手房也要近7000元每平方米。周哲只能指望“捡漏”。
一个月后,周哲到一家中介打听房源。他正和中介交流着,身旁一个顾客插嘴嘲笑他:“你那点钱还想全款买二房啊,除非买凶宅。”所谓凶宅,就是指不吉利或者发生凶事的房子。周哲听了又羞又怒,起身就走了。
然而,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周哲不由得回想起那个人的话。或许他说的也没错,谁都嫌凶宅不吉利,肯定便宜啊。尽管心里也不愿意买凶宅,可眼下事情迫在眉睫,先凑合下,以后有钱再换吧。这以后,周哲每到中介就打听有无凶宅房源,没多久,所有中介都认为他精神有问题,将他拒之门外。
一天晚上,周哲独自喝了点闷酒,半醉地在路上闲逛。走着走着,他猛然抬头看到谢仁军家豪宅亮着灯光。他对谢仁军的恨陡然充满了胸膛。接着一个罪恶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把谢仁军杀死在他家那套老房子里,然后再买这套“凶宅”!这念头在周哲心头徘徊了许久,最终魔鬼占了上风。
随后,周哲开始做准备,他一段时间内连续到谢仁军旧房子楼下去观察,发现晚上一直没有亮灯,这说明房子还没有出租。接下来他购买了橡皮锤、绳索、摩托车等作案工具,又招聘了一名店员,自己则以到外地开拓货源为由离开安徽。
2015年夏,周哲來到距离安徽50多公里的一个小农场,他以考察农场种植情况,寻求长期合作为由住了下来。这个农场规模很小,晚上只有60多岁的老李看守。周哲假意请老李喝酒。趁着老李不注意,他在酒杯里放了几片安眠药,很快老李便昏昏入睡。随后周哲给谢仁军打去电话:“哥,咱俩为了一点小事闹成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我们和解吧,今晚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谢仁军信以为真,答应了。周哲又说:“嫂子烦我,你别和她说,饭店太吵,咱俩到你那老房子边喝边聊吧。”谢仁军也同意了。
晚上8点多,周哲骑着摩托车来到谢仁军那套房子。谈起儿时的感情,谢仁军格外动情:“兄弟情谊难能可贵。等你嫂子心里的阴影没了,我的手头就宽松了,一定无偿帮你。”谢仁军的这番话令周哲举棋不定,可最终疯狂的念头还是吞噬了他……一个小时后,谢仁军去了卫生间,他刚走出来,周哲掏出随身背包中的橡皮锤,照着他的头用力捶了下去,谢仁军当即晕倒在地,随后周哲用绳索将谢仁军勒死。
接着周哲把谢仁军的手机、钱、手表等物拿走,制造入室抢劫的假象。他擦去了脚印和指纹,把食物全部带走,周哲摩托车没开多远,由于着急赶路,竟然撞到楼角,把转向灯撞碎了,挡泥板也撞瘪了。一位路过的居民热心上前帮他,修理好后周哲重新上路。
一个多小时后,周哲回到农场,见老李仍未醒,他将老李拍醒,夸张地嘲笑老李没酒量,指着桌上的酒说:“还剩那么多呢,咱们继续喝。”老李大脑昏沉沉的,一再拒绝,周哲已达到目的,就半推半就顺势也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警方接到宋薇报警。下午,谢仁军的尸体在李家老房子里被发现了。警方在现场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在案发楼房拐角处发现有摩托车灯的碎片,但并不确定是否与本案有关。因谢仁军手机上有一个电话号码是周哲打来的,警方也找到了周哲。周哲称,当时自己在农场,打电话想找谢仁军借钱,但谢仁军说自己正在和朋友喝酒,改日再说,两人没多说什么话。
警方一度将周哲列为怀疑对象,但现场提取证据有限,加上老李可以证明他当晚没有离开过农场,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然而,自从行凶后,周哲经常彻夜难眠,眼前总浮现出谢仁军临死前不解的眼神。但他强装镇定,转眼到了2016年7月,周哲觉得该风平浪静了,便找到宋薇,提出买那套凶宅。此时的宋薇恨不得尽快处理掉这套房子,仅以30万卖给了周哲。
拿到房子后,周哲把房子彻头彻尾翻新了一下,随后和王燕玲计划第二年国庆举行婚礼。然而,住在这座自己制造的凶宅里,周哲常常噩梦连连,从噩梦中惊醒,往往都是一身冷汗。
2017年9月,警方再次对那家农场进行走访时,老李想起了一个细节,案发后没多久,周哲就卖掉了摩托车。联想到凶案楼下曾发现摩托车灯的碎片,警方又到案发小区调查,恰巧遇到了那位帮助周哲修车的热心居民,他向警方描述了周哲的长相。
再次接受警方询问时,在一连串证据链面前,周哲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或许他的内心也想寻求解脱,很快便交代了犯罪事实。最终,周哲被法院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狱中的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不已。只是,一切都悔之已晚。
(摘自《现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