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壮丽 岁月漫长

2018-11-02 01:26黄蓓佳
民主 2018年10期
关键词:华西抗战校园

□黄蓓佳

应该是在五年前,江苏凤凰出版集团的王振羽先生请我去当评委,评出他们集团的年度十大好书。进得选书室,满屋的书香,满眼的绚烂,各家出版社上报的优秀书籍铺陈了长长短短七八张书案,阳光照在那些或庄严或谐趣的封面上,珍宝一样熠熠生辉。

错乱放置的几百本图书中,几乎是命中注定的,我一眼看见了其中的一本《风过华西坝》。评选结束,我讨要了这本煌煌几百页的纪实文学,带回家中,当即研读。两天后读完一遍。跟着我又从头翻弄一遍。我发现我“中蛊”了,我被抗战期间华西坝上的“另一所西南联大”迷住了。

想象一下当年不愿做亡国奴的先生教授们,如何带着羸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带着他们心爱的书,仪器,实验要用的种子和动物,还有大批追随光明的学生们,搭车,坐船,步行,千山万水地从沦陷区赶往大西南,而后在华西坝上安营扎寨,而后弦歌不辍,教学相长,让民族的精神、民族的文脉得以绵延不断。再想象一下当年那些热血沸腾的年轻学子们,如何在战火中安放自己的一张课桌,读书,做学问,讨论时局,学会思辨,直至用自己的身躯迎向日寇的子弹。还有那些跟随父母跌跌撞撞一路西迁的孩子们呢?他们在远离故乡的地方长大,耳濡目染父兄们的慷慨悲壮,又终日浸润在书香墨气之中,他们会如何长大,又应该如何长大?

五年时间中,断断续续地,我写了一部长篇,又写不少中篇和短篇,可是我的脑子里始终放不下这个诱人的题材。去年春天,我去四川做校园读书活动,终于有机会亲临成都华西坝,去感受八十年前那片宁静又沸腾的热土。

抗战五大学——燕京、金大、金女大、齐鲁大学、华西大学,随着抗战胜利悉数迁回内地,留守下来的只剩今天的华西医学院。漫步在草木葳蕤清幽雅致的校园,浓浓的民国风扑面而来,每幢旧日教学楼的铭牌清楚简洁地标志了八十年前的短暂历史。沿着宽大的咯吱作响的木制楼梯拾阶而上,耳朵里似乎听到了当年纷沓的脚步,青春透亮的笑声,还有师生之间夹杂了英文单词的会心对话,心中怵然惊悸,不由自主地闪身一边,让那些幻觉中的脚步匆匆的人儿先行过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校园三三两两坐在长椅上读书和背诵的学生们,他们十八九岁,二十郎当,眉眼疏朗,浅笑盈盈,多么年轻又多么好看!在他们当中,有没有华西五大学师生的后代?他们知道不知道脚下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祖辈祖祖辈的青春热血,是不是依然在他们的身体中流淌?

从成都回返南京,立即动笔,写作这一本《野蜂飞舞》。用的是一个老人的叙述口吻,而通篇的节奏却是明快而敞亮的,是老人在迟暮之年对童年往事的动情回望,是旧日情景再现,也是千万里追寻之后的生命绝唱。因为我要面对的是今天的孩子,从小说的“楔子”开始,我一直在克制,克制,要有趣,要率真,要日常,要欢乐。可是写到尾声,我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以至泪眼模糊,无法正常打字。我心疼我笔下那些年轻的生命,年轻的灵魂,他们是一颗又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如此耀眼又如此短促。他们留下来的那一张张干净的笑脸,历经漫长时光,依旧迷人鲜亮。

作品完成,首先要感谢《风过华西坝》的作者岱峻先生,我跟他从不相识,可是他的文字给了我书写的冲动和依据。感谢凤凰集团的王振羽先生,若不是他请我去当评委,我不会发现这样一个迷人的题材。感谢苏少社的郁敬湘女士,知道我想前往华西坝体验生活,她第一时间从南京飞过去体贴陪同。每一本书籍成书的过程,都是无数双手托举和传递的过程,就像我们的生命,绵长,跌宕,持久而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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