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有网络之前,我们靠写信联系,用笔交谈,是为笔友。现代人得益于科技的发达,早已很少写信。社交网络更加便利,甚至电子邮件也仅限于工作用途。
“笔友”这个让人充满期待,充满幻想的名词,如今已成为一个消失的词语。
在二十年前,鸿雁传书将两个远隔千山万水的人联系起来,书信这种最古老的沟通方式让心与心的交流返璞归真。一枚小小的邮票贴满了思念与期待,绿色的邮筒成为心灵守候的驿站。那时候我每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去邮局,想象着对方来信中的鼓励与信任,就忍不住激动。我把与笔友的信一封一封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在书里夹着,偶尔闲暇翻出来,那些泛黄的书信早已成了回忆,却又如此美好。
那是1998年,学生中非常流行交笔友。暑假的某一个午间我听着收音机,里面在播征笔友的来信。主持人播报的速度很快,我只记下了一个名字和学校地址。
这个名字很男性化,当中有一个毅字,我下意识地以为是个男生,便以兄称呼。当时年纪小,因此我故意装出一副很老成的语气。第一封信写了什么内容,现在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有类似草长莺飞的胡话,对方在哈尔滨,有草长莺飞吗?
平生第一次,给如此遥远的一个笔友写了一封不着四六的信。信写好后,很是郑重其事,骑上自行车去邮局,买了信封,贴好邮票,投进了灰蒙蒙的绿色邮筒。
写了信,自然就会等回信,等待就开始了。我不确定是否真的会有回信,每天的心情既期待又有隐隐的失落。大概过了一个月,班长把一封信放在我桌上:“哈尔滨寄来的,你在哈尔滨还有朋友?交友很广啊!”我一看正是笔友的回信,心里一阵激动,忙不迭地拆开。
笔友的回信内容,第一句就说,名字像男生的未必是男生,她就是一个女生,还说没想到会有一封南方的来信。在信中她还提到她父亲是从事地质勘探的,因為工作常要全国各地走,连带着她每半年一年就要换一次学校,学校里的同学刚刚熟悉就要分别,所以她想到要交一个笔友。
第二封信里,我们分享了彼此的阅读过的书,譬如武侠小说。她的回信中还提到了电影《泰坦尼克号》,并附上了两张小贴纸,建议我一定要看看。从笔友的信中知道这部电影后,它已经下档了,但是影院门口张贴的大海报还没撤,海报画在一面巨大的板子上——大海上一艘巨轮,杰克抱着张开双臂的露丝,夕阳无限美好。我还记得上面写着:泰坦尼克号的烟囱,很大很大,大到可以过四辆汽车。
从前慢,邮路是真慢,一封信从寄出到等到回信,快要半个月,慢则两个月。路途也的确遥远,我专门查过地图,大约2500公里,坐火车要35个小时。那时也单纯,信里谈的都是大问题,关于理想,未来的人生等等。等待,因为时间拉长了,反而也就不迫切了。
第三封信还是第四封信中,笔友告诉我她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动,要换学校到另外一个城市,到时候会从新地址回信,说不准还会变动。笔友没有食言,在新的城市写来了信。不管是哈尔滨,还是后来这个城市,这些城市的名字于我都是陌生的。就这样断断续续,一年时间里我们又来回通了四五封信。
然而我们还是在不经意间就断了联系,我换了学校,也许笔友又换了城市,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QQ,没有邮箱,只有通信地址。地址一换,也就失联了,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无处寻去。
三年又三年,我去上海,读完大学,开始了工作。曾经的理想抱负、年少轻狂,慢慢淹没于琐碎的日常工作中。
直到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在网上搜索笔友的名字,意外地看到在一个BBS论坛发出的一条讣告,大意说校友(与笔友同名)近日不幸因煤气中毒去世,拟举行告别仪式,希望有时间的同学来参加,还留下了联系方式。我找到这条信息时,发帖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为了确认,我打通了那个联系电话,是逝者表姐接的。顾不得对方悲痛,我说在网上看到讣告,去世了的那位名字和我曾经的一个朋友一样,想从你这边确认一下是不是她。得到的回答验证了我的预感。笔友消失了。消失不见,大概是以后生活常有的事吧。近几年,过去的事物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像是地下室再也不会打开的收音机、每个月守在出刊日的报刊亭、用铅笔卷了又卷的音乐磁带,还有曾经熟悉的人,他们曾经陪伴你的日子还留在记忆里,但却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这之后,我将同笔友往来的信件连同那逝去的日子一起封存。可有时,还是会忍不住打开,原以为时间可以让人淡忘许多,可是看到这些书信,记忆顿时又变得清晰起来,又会燃起再交笔友的冲动。然而,在这样碎片化的时代,我们早已忘却了写文章的乐趣,忘却了等待多日收到笔友的信然后读长长的文字去了解对方近况的欣喜感,只是会发表140字以内的心情,也忘记了如何写信,因为地球村已经让我们靠得太近,那层神秘面纱失掉了,该说的都以碎片的形式说罢,曾经美好的东西淡出,我们的生活更像是正在运行中的高铁经过的某一站,注定只能看一眼。曾经的笔友,也只能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一段只能怀念的时光。
本刊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