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秋瑟（连载）

作者简介：汤溢泽原名汤国梁，笔名戈笑阳、公众号帝豪文艺，湖南衡阳县人，文学研究员、律师。出版小说《白云岫》、《钱鐘书<围城>批判》、《透视钱鐘书》、《民国文学史研究》、《民国文学史简论》。现寄情茫茫山水之间，潜心书法、种植楠木、思索民国史、写作小说。

八

老曾还没跑到四楼，放慢脚步，范教授夫妇俩吵架了，分贝大得很，声音从虚掩的房门泄出。

“你才有病！”“你头发长见识短，尿水也只拉在眼前，却自以为是！”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歹毒。他是你学生啊！”

老曾在楼梯踏步转弯处稍停下，听到范老师回击道：“学生？你懂个球！”

“我不与你争吵，你嘴巴干净点！”

“你干净，好，把这不干净东西给我送回去。”

“我不送，要送你送！哪有这样对待学生的？”

老曾愤愤然，“范老师你不就是有个优秀侄儿吗？也只是个省委常委。你也不要伸手打我这送礼的笑脸人啊！这老师做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就是一只老公鸡！还课堂上教育我们要胸怀宽广，我看你就是老公鸡的鸡肠心！”他遇到一个不按逻辑出牌场面，他倒忘记自己才是真正的逻辑混乱者。这个逻辑问题范老师夫妇的争吵可以诠释。

“我这样对待学生？怎么啦？”

“哎呀，你不就是侄儿做常委了吗？我要受你的气，学生也要受气！”老曾被气得差点断气，范师母护他的话激活他，让他快断的游丝多了两丝。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这师母通情达理。他判断道。

“你放屁！”范老师家里寂静两分钟，范教授手指着夫人说：“我就是靠我侄儿怎么的？我侄儿年幼无爹无娘的，靠我了，我现在要靠他！”范教授心里翻滚着夫人间歇性为难、刁难他抚养侄儿那些陈年往事，他热泪心里奔流，有与夫人鱼死网破之势——周同学没预测下棋还引起范教授内争，效果出来了，味道鲜美了，他也就福尔摩斯的立方了——在侄儿范斌事情上，范夫人也不敢再惹范教授了，既然已经帮了，钱财没少花，也算没白花，看范斌有几次见面，那感激伯父伯母样子，就是说伟大的伯父后面沾着她这个伟大的伯母了！他就是一个儿子、一个很有出息的儿子。如果较真，范教授很倔，万一把原来她反对抚育范斌透露给婆婆家亲戚，这关系黄了。不但不会认她为妈妈，更也不认她这个伯母，还会忌恨很深，那就亏大了。

范教授眼眶几滴老泪，湿润、酸酸的，他心有不平，克制内火上涌，骂道：“看不起人的兔崽子，前几次请老师，记得我没？哪里把我这省吃俭用，像农民的老师放眼里？今日却登门来，目的阴狠。我就是个酸人，但我有骨气，你做你的官，走你的阳光大道，你做国家级别领导人我也不尿你！你这德性也成不了啥大气候！”——范夫人被省吃俭用戳了一下，这是他抚养范斌所积累的生活习惯，也是她常说的“自己省吃俭用，却养别人！”她想原来如此，这个小曾同学很有心机，不是什么好鸟，太势利眼了。让这蠢老鬼发泄吧，发泄完了，家里也可能安定些——他一边把老曾那一包东西扔出窗外。轰隆一声，礼包把垃圾桶砸翻，刚好老曾关上防盗门出门，垃圾桶东西全部翻倒出来，他再一次如同头顶被泼冷水一桶，水里好多如玻璃片的冰碴。又像流浪狗被拦腰打一闷棍！他常给别人颜色看，常让别人受气，哪里知道其中咸淡，这次也回味自己做狗的滋味，而且持棍打他的是他的老师——范教授。

刚才来时，阳光暖心，现在像嘲笑他，习习热风也无法抚平他的心，喜鹊的叫声如同乌鸦的悲号，他冷颤，像打摆子，他脸被凶狠刷了几记耳光，脸皮绷紧，像502胶粘着。他找到一个攻击范老师的最好理由：“向窗外乱扔垃圾，这素质！”不过爆裂的禮品袋子看着路过的老曾，满嘴谴责：“你为人不义道，还说范老师的不是！我本是躺在高档地方，是你违规担保贷款给的一个客户送的，是别人用奔驰宝马车送来送去的，只有遇到你这二货，我才受到耻辱！”

九

十点钟时候，周同学邀请老唐骑摩拜在校园溜达，老唐推测周同学葫芦里卖的不是什么好药，但他有单刀赴会的勇气，更有斗智的方略。周同学看着老曾开着大奔出校门，他指着说：“那是曾处长开车。”老唐说：“你未必要咀咒别人什么吗？”“人死人伤自有天意，我咀咒又有何用处？”

范教授酸人语言、几记组合拳把老曾打回副处长、科长，现出原形，这还是无法还手的空中飞拳，又是自己算尽机关讨吃的，出乎意料！他手下人谁也不敢对他如此造次，就是视他如芥籽的那位年轻上司说话带刺也还很委婉，范教授这一顿不亚于炸过臭豆腐的剩余热油把他再油炸一次，而且他预测自己与母校缘分尽失。范斌是省委常委，他是下属市里一个处长，这范教授如果背后在范斌面前说几句，完蛋了，没希望了——范教授在家怒气消失，心里舒坦点，骂道龟孙子想拉上斌斌这条线？想得太好了，他眼里永无小曾学生，也就是说曾处长与他不搭嘎，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等于嘴巴受辱，时间浪费。曾处长又想多了、想错了——他自责这次回母校干什么？吃多了撑的！

一辆快速的运载水泥的灌装车迎面而来，突然一个小孩从街边店铺里疯跑出来，几丝阳光刺了老曾双眼，他忙避祸，将方向盘左打。这德国进口奔驰是硬货，还有自知之明，不敢硬碰扎实的灌装车，但能欺负不同行当的，中国豆腐渣工程只是它刀下水豆腐，水塘边的扶手被它冲毁十多节，发出嘎—嘎—嘎刮擦声，声音划破校园，划碎老曾原来宿舍，奔驰车飞入水中，竟然发现中国水塘的淤泥强过德国的，可不是一般淤泥，而是建筑废渣，大奔车被反弹，来华的德国车文化遇到中国的强项，发出惊叹：中国厉害的东西隐藏很深，真是敦厚深沉极致！

周同学听到声音对老唐说：“快去看看。”两人骑车飞跑到校门口，但见大奔像水中黑色乌龟，老曾使劲推开车门，呱呱喝水，双手挥动像竹板打水，被呛的呼救声越来越小。樟树上的麻雀被吓跑，喜鹊哑巴。前天心仪大奔与开车技术的帅哥惊叹可惜，那位高傲的美女头抬得像打鸣的公鸡，伸长的脖子朝天，也马上改变择偶标准。

奔驰车慢慢下沉，老曾像一只不善于游泳的小乌龟从大乌龟身上脱离，很多仇富、仇豪的指指点点笑着说话。演技很高的面的师傅拿一根绳子奔来，一头扔进水塘里，他熟人惊讶问：“太阳西边出来了，你也善良起来！是要钱吧？”他说：“对，英雄所见略同，开这么好车子，绝对是条大鱼，抓住我的绳子，我就要一万元。否则就不抓绳子！”听者莫不钦佩他是经商的奇才，是个发现商机的高手，他改写“富得没理由”为“富得有原因”了！救人一次一万，有一万次就是土豪，有百万次就是福布斯缠着的人物了。

老曾疲惫的双眼朦胧中看到老唐骑车飘过，心想：“见死不救，道德低下！还同学过呢！”他想起他认为是傻逼、弱智的周同学，呼喊：“老—周—啊！”“老—周！”他后悔没事先拨通范教授电话，也遗憾没领会周同学所说的范教授高傲，只有这个周同学可靠的，憨得可爱。老唐转头对周同学说：“叫你呢！你不救？”周同学一脚狠踩车，往前飙，道：“他是你中学同学，你去救啊！”老唐心想：“得意时候你眼里无我，落难时候我眼里无你！”他们朝外面大道驶去。

周同学又一次听到老曾呼叫他名字，这声音倒是有点纯味、善意、朴实。人落难、挣扎时候声音才纯正、善良。演戏差不多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缩手时候也得缩手！看见老曾落水，听到老曾呼救自己名字，自己又路过现场，不救一把以后在熟人尤其是同学中说不过去的，老曾虚情假意还有很多同学没看穿的，这批同学背后还说他好话呢。

他车子倒回，他心想：“你一直对我虚情假意，你有我的联系方式，这次来学校不通知我。大奔车在校门口停3分钟，你没看到我？这谎言说得也太美丽。不是我拉着车门主动要上车，你哪里会邀我上呢？总是打听有权有势的，虽然不露声色，你个锤子，我不晓得你心里装着什么鬼？你当然不记得我父亲是侦察兵出身，搞政治侦察。也不晓得我揣摩心理学、熟读福尔摩斯探案集几次吧？至于彭老师那个徐同学你也赚不到面子，范老师这一壶够你喝了。你以为我是蠢猪，救你一命我差点没命，你不知恩图报，还小聪明跌出，老子小时候，别人给我一个梨子、苹果我现在还记得。你一入官场就更坏，你坏你黑没关系，但不要惹我，你惹我我就坏高一筹……我穷而有骨气你以为我真是傻逼？你以为你是处长就好了不得？我书本知识不错的，这就是知识就是力量，文化为王！这次尝到厉害了吧？”

周同学锁好共享车，直扑水塘，老唐后顾一眼，心里寒颤不已：都是高手，铁血演义，这戏演得比孔明哭周瑜还逼真。（2018年元月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