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相见唯有礼

耿艳菊

看完丘彦明的《人情之美》，我对张爱玲的感触最深，因为她的“礼”。

一张一手掐腰并做仰视姿态的照片，让很多人误读了张爱玲，包括我自己，以为她是孤傲清高的。她不擅长与人交往，只埋头在文字的世界里，更加深了这种误读。有着贵族血统和灰暗成长经历的她也许孤独，但绝不傲气，哪怕她有骄傲的资本。

20岁的时候，我从图书馆借来她的小说，喜欢她的文字，但不喜欢她写的悲凉故事。后来，我也写小说，才知道，一个人要想写人性深处的挣扎，首先得有一颗宽厚的悲悯心。这是她对人间世的“礼”。

《人情之美》附赠了小册子，有张爱玲写给丘彦明的书信。张爱玲的字亦如她的人，清瘦静好，安安静静地待在方格里。丘彦明与她通过几封信后，对她的称呼改为“爱玲阿姨”，以此增进关系，而她并不为动，依旧称丘彦明为“彦明小姐”，保持著她一向的温度，但总不忘对丘彦明生活和身体的关心。

张爱玲不浓情，也不薄情，她有为人处世的“礼”。张爱玲对自己文稿的态度，非常谨严。一篇短文，她自己一定要校对多次，以便不出现错误。她说，文章本来就很短，再错一个字，岂不是要误读了？这是她对读者的“礼”。

张爱玲看了王祯和的小说《鬼·北风·人》，觉得不错，应王祯和之邀去花莲游玩。王祯和的母亲接到儿子的信后，连忙打扫庭院，并把小说中提到的各式点心、小吃都为张爱玲做了出来。张爱玲住在王祯和家，每晚临睡前都会去向王祯和的母亲道晚安。当要去照相留念的时候，张爱玲又花一个小时化妆，表达她的尊重和隆重。

王祯和的四舅在张爱玲游花莲期间也尽心张罗。张爱玲身体不舒服时，不放心药店的药，王祯和的四舅骑着自行车带她去医院。张爱玲要买礼物送给他，又不知买什么好，又不肯随便，最后在书店买了一支钢笔。这份郑重里不止是她的感激，还有对人对事的那份“礼”。从花莲返程时，乘火车，王祯和为张爱玲买了橘子。剥了橘子皮，没有找到垃圾桶，张爱玲就一路握着。这个小细节虽小，它像一滴水，映照出了张爱玲洁净有礼的光辉。

个人情感上，张爱玲从来就是“人间相见唯有礼”。胡兰成负了她，她把自己的伤痛掩过，内心波涛汹涌，亦是平静地分手。即便如此，胡兰成处境艰难，她仍把自己一大笔稿费送给他。她在美国遇到年迈的赖雅，因彼此相知，她嫁给了赖雅。赖雅中风后，她不离不弃，尽心照顾。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