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玩家

四七

乔木和刚认识的女友艾美在商场逛街，吃完饭后，艾美说有点无聊，在三楼看到有一个游戏厅，想去那边玩游戏。

乔木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是女友要玩，他只好一起去。

到了游戏厅，乔木买完游戏币以后，就和女友转悠起来。突然，两人的目光集中到一台机器上。

这游戏机里面由几个玻璃橱窗组成，里面装满了垒得高高的游戏币，一个方形的板子正来回不断地推动着游戏币，当游戏币满了之后便会掉落下来。

旁边一个小伙子见他俩不明白，便介绍道：“这游戏机叫推币机，将游戏币从机器上面的口子往里面扔，等游戏币掉落到下面，越积越多，板子就能将在‘悬崖边上的游戏币推下去，那么掉出来的这些就是你的了，而且游戏币掉落时，会带动放在上面的小礼品，那小礼品也将给游戏者。”

看着那悬崖边上几乎就要掉出来的大堆游戏币，感觉似乎很容易，艾美拉着乔木就要玩。

乔木觉得应该在女朋友面前露一小手，于是自信满满地说：“这个太容易了，没什么技术含量，我分分钟就能给你把奖品赢回来。”

说完，他就将游戏币放在了入口处，然后看了一眼里面的游戏币，已经垒得很高了，这是前面的玩家积累起来的。紧接着，他就将手里的游戏币扔了进去。

游戏币弹跳几下，就落了下去，推动的板子推了几下，“悬崖”边的游戏币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没有半个掉落下来！

这不科学啊！

乔木急眼了，他大把大把地抓起游戏币往里面投，可是投了半天，只是掉落出来几个游戏币。

艾美看不过去，也来帮忙，可是两人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一会儿，手里的游戏币全都用完了。乔木不甘心，走到服务台，大手一挥，要了一百块的，服务员看着他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不到几分钟，乔木手里的游戏币又没了……

他这才明白，在那个挤满了游戏币的悬崖处，实际上是有一个上倾的角度，这明显是经过了设计的，那铺满了橱窗内部的充满了诱惑的游戏币，实际上是冲杀战场后倒下的累累尸骨……

正在乔木犹豫着要不要再去买币的时候，艾美拉拉他的袖子说：“你看，那个老婆婆也在玩！”

乔木转过头去一看，果然有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老婆婆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拖在地上发出响声，应该是喝光的塑料瓶。

老婆婆虽然是收破烂的，但她此刻却的的确确在玩推币机，就站在另外一台机器面前，手法娴熟，气定神闲，只听“哗啦啦”一声响，老婆婆赢了一大把的币……

乔木就在心里琢磨起来了，这游戏币可不便宜，就算老婆婆技术好，能够赢一些，但是总体还是亏的，她捡破烂为生，怎么会这么奢侈来玩游戏呢？

两个人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发现老婆婆虽然一直在赢硬币，但是没能够让奖品掉出来，她叹了口气，就走了。

乔木和艾美去吃饭，聊到这个老婆婆时，艾美点头，认同乔木的想法，这个老婆婆的衣服都破成那样了，怎么会把钱拿来玩游戏？

乔木说：“我刚才看她虽然一直在玩，但眼神很空洞，动作也挺机械的，我怀疑，她该不会是精神有点问题吧？”

艾美说：“老婆婆真可怜，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一定不能让她再乱花自己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了，对了，我们还可以联系相关的单位，让收容站先接收她，然后交给民政部门来照看她，老人家如果精神真的有问题，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挺危险的。”

乔木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可是，他们吃完饭再去游戲厅的时候，发现老婆婆已经不见了，只好作罢。

平时乔木和艾美的工作都比较忙，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时间出来逛街。周末这天，两人又来到那个商场附近，艾美见乔木有点冷，就说：“天气转凉了，要不，我陪你看件衣服吧。”

艾美突然想起来上回那个老婆婆，这个老婆婆让她想起了在老家的外婆。买完衣服后，她说：“那个老婆婆真的很可怜，要不咱们再回游戏室去看看吧。”

他们一去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老婆婆，老婆婆还是在玩游戏，身旁放着一个大的装塑料瓶的垃圾袋。

突然上去的话不太好，而且也不能确定老婆婆精神有问题，这么想着，乔木就在一旁观察起来。

只见，这回老婆婆玩的是抓兔子的游戏。她玩了一会儿，就回头看向乔木和艾美，乔木顿时脸一红，这么干盯着，也太惹老婆婆注意了，他忙打个哈哈，在老人旁边的抓兔子机上玩了起来。

老婆婆这才没有理他，继续玩自己的，不一会儿，老婆婆就抓起来了一个兔子玩具，她兴奋地大叫起来。

乔木急忙上前把老婆婆一把按住，艾美也上前来帮忙，按住老婆婆的脚。

老婆婆急了，突然一口咬在了乔木的手上，乔木痛得大叫一声：“真的疯了！快打电话！”

老婆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把乔木和艾美给推开，说：“你们疯了吗？干吗呀！”

乔木惊呆了，老婆婆不是疯了吗？刚才那么一声大叫，正是发病了呀，怎么突然正常了？

老婆婆气得脸都红了，把编织袋一拎就走，边走边说：“你才疯了呢！你全家都疯了！”

艾美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又拍拍乔木的肩膀说：“看来我们搞错了，老婆婆没疯啊。”

乔木摇摇头说：“不对，还是有问题，正常老婆婆不会这样，她说自己没疯，可是明明咬了我一口。而且，哪个喝醉的人，不是说自己没醉的？一个道理。”

两人一路跟着老婆婆，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老婆婆被纠缠得受不了了，说：“我真的没疯，我还能把兔子给抓起来呢，你都不能吧。”

乔木心里默想，还确实是，这抓兔子机，一般来说，很少能抓起来，简直就是游戏厅用来骗钱的利器。看来老婆婆玩游戏确实有一手！

老婆婆说：“这个机器，玩的时候，要注意兔子玩具摆放的角度，如果是平躺着的，被抓的面积大，好抓，而且一定要在爪子下去之前就要按，那个按键要按两下，一般人不知道，只按一下，当然不行。第一下是下爪子，第二下是抓，爪子会有一个收拢的动作。这是我长期经验的总结，现在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了，别再说我疯了，也别再跟着我了。”

乔木虽然不解，但还是决定先撤退，把老婆婆逼急了，指不定出什么事。但是，乔木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他让艾美先回家，自己独自跟踪老婆婆。

走了一阵，天也快黑了，老婆婆走进了一家医院。乔木心里一惊，但还是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老婆婆坐电梯，去了一间病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的兔子玩具没有了。在一间病房外面，乔木等了很久，直到老婆婆走了，他才去病房问护士，老婆婆是干啥的。

护士很警觉，乔木骗她说自己是记者，她才点头说：“请您一定要好好报道一下，这位老婆婆，她真的太让人感动了！她每天都会来这里，给她的孙子送上一个玩具，说是她的孙子喜欢这个，老婆婆的孙子才几岁，出了车祸，就成了植物人。这么久以来，她总会去带玩具来给他，为的是小孙子能听到有玩具了，能醒過来。”

乔木瞬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原来是这样，他不禁联想到，老人那坚毅的眼神，并非空洞。从一个对游戏一无所知的老人，到游戏高手，可见老婆婆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练习，投入了多少的辛苦汗水换来的金钱……

这么想着，他很快给省电视台打了热线电话，说了这事，那边觉得这真是好新闻，于是就派人来采访核实。

第二天，乔木正在上班，却发现记者打电话来说他搞错了。

难道事情不是那样？

记者说：“也是，但不完全是，那小孩不是老人的孙子，而是一个陌生人。”这样一来，新闻点还是成立，不过就更感人了。

很快，报道出来了，老人迎来了蜂拥而至的采访，她不胜其扰，一直说大家弄错了。

大家却都说老婆婆是好人，做好事，还这么谦逊。

这天，乔木又来到游戏厅，一个人突然一把揪住他，他惊慌地回过头，发现老婆婆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看来，老人已经猜到是他给电视台打的电话，虽然是搅了老人的清净，但毕竟是好心，而且这事报道后，也许会有更多有关部门和爱心人士来关心老人和那个孩子啊，这无论如何也是好事啊！

可是老婆婆却突然一下哭了，她说：“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玩游戏吗？”

乔木吞了口唾沫，难道他还是搞错了……

老婆婆哭着说：“我一个空巢老人，儿子媳妇都不管我，那么孤独，想发展点兴趣爱好，玩玩游戏，就有那么难以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