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依旧 竹音渐远
——记南京“荣记狗牌竹音堂”第三代传人孙光辉

2018-10-18 02:51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冷嘉诚
中国艺术时空 2018年5期
关键词:空竹光辉技艺

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 冷嘉诚

【内容提要】:空竹是我国传统文化苑中一株灿烂的花朵。南京的传统空竹手工艺匠人孙光辉自幼学习掌握了空竹的制作与表演技法,并接手了“荣记狗牌竹音堂”的老店招牌,向人们展示了空竹的悠久历史与精湛技艺,为我们守住了历史的传承。

一声低来一声高,嘹亮声音透碧霄。

空有许多雄气力,无人提携漫徒劳。

《水浒传》第一百一十回中,宋江在受命征讨方腊的路上看到有人玩空竹有感于宿太尉保举之恩,以空竹比兴而成此诗,空竹的特点玩法与宋江当时的心境巧妙结合,幽默而富有深意。空竹历史悠久,相传在三国时期,空竹便以其清脆嘹亮的竹音而作为把守城墙的士兵们用以鸣响警报的工具。

历经千载传承,空竹在代代艺人工匠的手中得以留存并不断创新。在南京城中,孙兴荣创立的“荣记狗牌竹音堂”最负盛名,承至第三代,孙兴荣老人的孙子孙光辉接过了这家百年老店的招牌。

满堂喝彩天下闻

今年49岁的孙光辉从孩童年代就在爷爷的耳濡目染下对空竹制法和抖空竹技艺产生浓厚兴趣。孙光辉5岁时便在人力木车床旁边看着爷爷制作空竹,爷爷在车木头的时候,年幼的他就在一边帮忙脚踩车床。爷爷见他喜欢这门手艺,又是长孙,便将自己的手艺倾囊相授。十五六岁时,孙光辉就已经完全掌握了木车床的使用和抖空竹技法,并接手了爷爷的车木行,在三十年间从事着空竹的制作与表演工作。现如今,孙光辉在南京民俗博物馆提供的工作室里,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向人们展示了“荣记狗牌竹音堂”的悠久历史与精湛技艺。

孙光辉师傅个子中等,身材微胖,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手艺人特有的粗糙的大手,正熟练地在一根根短竹竿上结实地捆上麻绳——这是抖空竹不可或缺的“抖杆”。“这是空竹,南京话叫抖嗡。”操着本地口音的孙光辉很乐意走出工作室的柜台,为每一位游人展示自己高超的空竹技巧,一只透着古朴气息的空竹在他的手中很快嗡嗡作响,上下翻飞,“这是‘猴子上杆’,这是‘满天飞’……”除了展示自己的空竹技巧之外,孙光辉更愿意指导游人们“抖上一抖”。孙光辉说,国家为他们这些手工艺人提供免费的工作室,就是为了传承民俗文化,所以他并不在意工作室里各类空竹的销量,而是希望能让每一位对空竹感兴趣的游客尽可能地去体验。

孙光辉演示空竹技巧

一张老照片不起眼地摆在在孙光辉工作台的一角,那是他为时任国务院副总理李岚清表演时拍摄的。几十年来,孙光辉曾经为许许多多的国家、省、市级领导人表演空竹技艺,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表演当中,孙光辉在展示各种高难度技巧的同时,真正做到了零失误。“老话讲‘台上三分钟,台下三年功’,抖空竹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

繁华落后孑然身

然而,无数首长领导的鼓掌叫好却没有让孙光辉自己和他的空竹事业的境遇发生好转。

空竹作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在60岁后每年能领到2000元的补贴,除此以外就是博物馆提供的每月几百元饭补以及一个几平方米的工作室。在市场经济浪潮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困难重重。领导考察对于孙光辉和其他和他一样的手艺人来说,只能为他们带来一时的话筒与聚光灯,而在这短暂的浪潮过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变化。孙光辉说:“领导们来参观我表演然后就走了,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这也是很多非遗传承人的真实写照。

孙光辉的“竹音堂”日子也不好过。传统空竹的制作技法十分复杂,从选料、竹料的浸泡处理、零件组合到后期加工,每一个步骤都跟着季节走,一个空竹制作下来需要花费一年时间。而随着新技术的兴起,在工厂中批量生产这种结构并不复杂的玩物易如反掌。

孙光辉为游人表演抖空竹

孙光辉以车木制空竹,沿袭了南京地区的传统工艺,前后大小共78道工序,均为手工完成。在材料的选择上,要选用不易受虫蛀、有韧劲的老毛竹。将毛竹的竹黄、竹青刮掉,然后从竹节处把毛竹锯成段,和模具一起放在水缸里浸泡一周,以增强韧性,便于后期加工。等竹段和模具都泡好后,把竹段放进模具,上车床制作出空竹的框。制成的框又要再次用水浸泡。到了夏天,孙光辉在泡透的竹框上刻上一个个孔,即“刻门子”。门子刻好后挂起来晾干,然后再上麻、风干,一两个月后再手工把框两边的水花板材按大小密封。全部做好后,又开始熬胶、“锯档”、“上档”。上档的质量决定了空竹的音质,木档挨得越紧,吹的越干,气室发出的声音就越响亮。将雏形打磨光滑后,就已经十二月了。下一道工序,是开始组装空竹。组装时一定要用熬得十分稠的骨胶,全都组装好后还要对零件的平衡性进行校正,否则就会出现“甩头嗡”。临近年关,孙光辉全家忙着在空竹上打“荣记狗牌竹音”的烙印、贴红纸。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道工序,把骨胶放在一个大锅里熬稀,再把空竹一个一个放进去进行最后的灌胶,使空竹更美观、更密封、更牢固,发出的声音更脆更响。然后一个一个挂在绳子上,等着过年销售。

“现在工厂里塑料的一天能做2000个,我一天一个都做不出来,所以塑料的便宜,木质的贵。”相比于动辄几百元的纯手工空竹,游客显然更愿意花费远低于它们的价格进行对空竹的即兴体验。手工制作的空竹则更多的作为一些老人们回忆童年的收藏品。

工业化对手工作坊的冲击无疑是毁灭性的。技术的革新是历史的必然,但作为技术以外的东西——比如传统工艺所蕴含的双手的温度,及其背后的文化积淀,是值得保护的。现在,孙光辉用来制作空竹的许多传统原材料,如用来给空竹封胶的骨胶已经越来越难进货,而工厂的机器却整日轰隆不停。

竹音传响无人承

作为“荣记狗牌竹音堂”第三代传人,孙光辉从小时候起跟随爷爷孙兴荣学艺,而如今的他却没有接班人。孙光辉的女儿今年24岁,刚刚参加工作,父亲尊重了她的意愿,所以她并没有从孙光辉手中继承祖传技艺,只在闲暇时来到博物馆内帮父亲照看工作室。孙光辉从未收过其他弟子,没人愿意学,孙光辉也没条件教。“这门手艺我是想发扬光大,没人学啊。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学成的,在我这干个三五年,我没工资给你发,谁不要吃饭?”孙光辉的爷爷孙兴荣,当年为了“混口饭吃”才向师傅学艺,而现如今又有谁会来在乎这碗“冷饭”呢。

祖传的技艺后继无人,孙光辉虽说无奈却也释然:“干这个这么多年了,一方面是从小学艺,没有接触过别的工作,另一方面就是爷爷的一句话,祖传的手艺不要在我这一代失传。我把自己的责任完成好就可以了,下一代就没有喽。”

很多非遗都是一个家族代代相传而来,而如今,这些曾经赖以生存的手艺成为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它不再能支撑手艺人的生活,没有市场也无可厚非,但守住民族文化是国之大计,物质的高速发展绝不能成为遗忘传统的遮羞布。幸而在我们周围还有着和孙光辉一样,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了单纯热爱的匠人,他们在时代的湍流中停下脚步,为我们守住历史的传承,愿他们的“许多雄力气”不再“漫徒劳”。

(责任编辑:席丹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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