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

顾鸣

舅舅也许是随口说这话的，我却当作是他的许诺，牢牢印在脑子里了。

我发现自从吃了十岁生日的长寿面后，脑子里的“为什么”就像肥皂泡一样，咕咚咕咚往外冒。最近我跑到村外田埂上追捕萤火虫，发现远处的天空黑漆漆的，唯有东南方一片上空发出白亮亮的光。我脑中又蹦出一个为什么，跑回家去问爸爸。

爸爸说那地方是上海，到了夜里电灯全亮了，跟白天似的。舅舅正好在我家吃晚饭，于是舅舅便说：“上海最好玩的地方当然是大世界啰，里面有12面哈哈镜，还有杂技和电影，这么着，等我哪天有空闲，带你到上海大世界去好好玩一玩，照照哈哈镜，再到城隍庙吃小笼馒头……”

就在我快要忘掉这件事的时候，有一天，吃过中饭，我正在学校操场和同学踢皮球，舅舅骑着自行车便直冲过来，拉了我的衣袖说，快走快走，到上海去！

我們到达县城后，舅舅便把自行车寄放在熟人家，然后我们去长途汽车站搭乘去上海的班车。我第一次出远门，就晕起了车，舅舅赶忙把他的白布衫脱下来伸到我嘴前。就这样，我吐了一路。汽车到终点站后，我像得了重病似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还是舅舅背着我下的车。

舅舅原本打算到了上海后，搭乘市内公交车直奔大世界，然后乘坐第二天下午三点钟的长途汽车回去。可我晕车晕得身躯像面团一样软，把舅舅的计划全打乱了。于是舅舅临时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安排我躺下歇息。然而更可恶的是我因为晕车，身体抵抗力下降，在睡觉的途中还发起了烧，这么来回一折腾，等我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这时舅舅对我说：“现在咱们只能去大世界玩一个小时，不然就赶不上下午三点的长途汽车了。”

从小旅馆到大世界要乘公共汽车，舅舅怕我晕车，就叫了辆三轮车，边坐车边看上海的街景！上海满街都是人和汽车，我却独独看到了“红房子西菜馆”这几个大字。舅舅告诉我这是一家正宗的外国餐厅，他还在里面吃过个头儿有田螺那么大的蜗牛呢！

在买好门票带我进入大世界时，舅舅对我说：“下回舅舅有了空闲，再带你来大世界玩，玩好后再到红房子吃西菜去。”我听到后拍手叫好，兴奋得连哈哈镜也顾不得照了，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相信这次舅舅也一定不会骗我的。

直到我小学毕业那年舅舅才兑现诺言带我重游上海，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因为舅舅说，只要答应了外甥的事，再忙也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