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人的一生面临着无数的选择,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他选择的结果。高加林,一个人群的缩影,一个时代的缩影,通过他的几次选择中,让读者读懂人生,品味人生。
小说中,高加林生于农村,学于城市,处于典型的“城乡交叉地带”。正如地理上所讲,寒暖流交汇处气象万千,海陆板块交界处多火山地震,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交汇处的交叉地带,让高加林面临更多的矛盾与选择。高加林较先接触城市先进文化,向往城市生活,对农村的落后和保守思想深恶痛绝。其中,“大马河桥”正是交叉地带的缩影,它是连接城市与农村的纽带,是农村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分界线。大马河桥见证了高加林人生的一个阶段的起起伏伏,也见证了高加林的喜怒哀乐。处在交叉地带,形形色色的选择使高加林矛盾不已,但也正是处于这样的交叉地带,才使主人公的选择变得更典型,更具有代表性,更能突显“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爱情与前途是主人公高加林面临的两大选择。在爱情上,选择刘巧珍还是黄亚萍令高加林左右为难。与《红与黑》类似,于连也徘徊在德·瑞那夫人和玛特尔小姐两个女人之间,但在《人生》中,刘巧珍与黄亚萍并不仅仅是两个女人,而分别是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的缩影与象征。刘巧珍是农村质朴的象征,她身上有着土地般宽容、博大的情怀、不求回报的奉献,“心像金子一样”。不忍心看高加林受窘帮他卖白馍,用自己善良的心灵温暖失意的高加林,被高加林抛弃却仍帮他照顾父母。刘巧珍仿佛黄土高原母亲,她或许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甚至处处落后、保守,但当黄土高原的子孙渴望更广阔的天地时,她绝不会做绊脚石,坚定地送他走,正如巧珍被抛弃时说道“我决不會连累你”;当黄土高原的子孙失意而返时,她绝不会奚落与嘲讽,而是张开双臂抚慰你受伤的心灵。黄亚萍是现代城市的象征,聪敏、大方、不俗气,见识广,虽然高加林与黄亚萍在身份地位上相差悬殊,但两人在思想深度上旗鼓相当,一起谈文学、聊艺术、议时事,与和巧珍在一起时的单调形成鲜明对比。人对未知都充满了新奇,更何况是朝气蓬勃的青年人,而黄亚萍就如同那个“外面的世界”。那个世界给予了高加林比农村更宽广的舞台,他打扮时兴,才能大展,意气风发。尽管如此,与土地母亲一般温柔的巧珍在爱情中更多地是服从不同,黄亚萍更多地是按自己的意志支配高加林,让他服从于她。正如小说中所说:“他们有时候简直是一种苦恋。”高加林与黄亚萍的恋爱是将爱情与他的前途联系在一起,当爱情中夹杂着欲望与功利心,这样的爱情也不再纯粹。相较之下,巧珍的爱无私、善良,所以当高加林被告发返乡时才为同失巧珍的爱而悲痛,这也正如《红与黑》中于连在狱中怀恋德·瑞那夫人而非玛特尔小姐一般。
“生活对于她这样的人总是无情的。如果她不确立和坚定自己的生活原则,生活就会不断地给她提出这样严峻的问题,让她选择。不选择也不行!生活本身的矛盾就是无所不在的上帝,谁也别想摆脱它!”在选择爱情与前途时,高加林矛盾与痛苦,乃至“失去了一块金子”,正因为他没有确立与坚定自己的生活原则。换言之,他没有坚定的身份定位。一方面,他不能合法地留在城市,另一方面,高加林不甘于留在农村。他无法接纳自己是农村人的身份,但也无法改变自己不是城市人的身份。诚然,这与当时的户籍制度有关,但高加林自身也起着至关作用。高加林接受了现代文明的洗礼,渴望摆脱农民身份,渴望自己不像父亲那样活得卑微,渴望用才华知识和自我奋斗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当乡村教师的岗位被人顶替,高加林必须要成为农民时,他穿上最破烂的衣服,连乞丐都不如,这也正体现了他身份定位上的矛盾,他越要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农民,也正体现了他内心对农民身份的排斥。随后,他试图用现代文明对抗农村文明中的落后无知,教巧珍刷牙和漂白粉事件都是他向乡村传统的挑战。正因为他对农村身份的抗拒,当有机会能够进入城市的大门时,他丝毫不顾虑这样的机会是否正当,便对过去的一切展开了全面的背叛:逃离故土,舍弃纯真的爱情,质朴的乡亲和黄土地上深厚的道德人伦。高加林背叛了乡村,也就意味着他选择脱离集体,孤军在城市奋战,面对父亲与德顺爷爷的谆谆教导他也不以为然,这就好像尚未成熟的孩童,强行脱离母亲的庇护,其结果必然是悲剧的。高加林太急于逃离农村,太急于渴望成功,以至于他不惜以不正当手段进入城市,不惜毅然与巧珍分手以换得能去南京发展的前途。高加林对自己身份的不正确定位和拔苗助长式的成长方式最终导致他必然会被城市文明重重抛弃。
俄罗斯作家拉斯普京曾说:“当历史要求我们拔腿走向新生活的彼岸时,我们对生活过地‘老土地是珍惜地告别还是无情地斩断?”当下社会,城市与农村在文化上的对立不再如此尖锐,而阶级文化间的冲突日渐兴起。随着阶级固化越来越严重,阶级间流动性减弱,寒门学子、下层民众进入上层社会的难度越来越大。正如城市的魅力始终吸引着高加林一样,更好的生活也始终吸引着怀有向往的青年。或许路遥借高加林的一段人生经历想传达,在人生的关键期对自身身份正确定位,确立与坚定自己的生活原则,比盲目地矛盾与痛苦更有价值。
《人生》的第二十三章虽并非结局,但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高加林痛哭后会怎样呢?或许,《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孙少安兄弟二人便是路遥对高加林的未来做的两种假设,或许是安于务农,娶妻生子,或许是宁肯在城市做苦力也绝不回农村,抑或是其他选择。不管选择如何,故事的结束其实才是高加林真正的人生的开端,这一切也不过是年轻生命里的一次考验,重要的是你能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或许才是人生的意义。
作者简介:
亓颖(1996—),性别女,民族汉,籍贯山东,职务/职称无,学历本科,单位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