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忠
母亲一共有八套嫁衣,听说还是当年父亲借钱置办的。
那时的公社文艺队,母亲是腰鼓手,父亲是唢呐王。母亲敲的腰鼓节奏铿锵,父亲吹的唢呐高亢激昂。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花前月下,母亲便嫁到了高山上。
母亲极少穿嫁衣。可是,一身的粗布衣裳遮不住她的美麗。当蒲公英漫舞在秋天时,抬木喊山的父亲便回来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母亲才会在父亲的跟前穿起嫁衣。不久,母亲不能穿她的嫁衣了,因为我在她的肚里疯长。母亲为我取了个腰鼓的小名。
13岁那年,母亲担心我虚弱的身子难御风寒,命我穿上她的花格子嫁衣。“我可是男孩呀!”我极不情愿。
“孩子,穿在里面照样暖和。”
穿着母亲的嫁衣读书,我的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滋味,我不由自主地跪在母亲的跟前。
我工作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用来给父母各买一套衣服。母亲逢人就说,儿子虽然不在身边,但是他的心在我身上。
母亲还剩最后一件嫁衣。嫁衣虽没有褪色,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我知道,母亲很胖,那嫁衣肯定是不能穿了。
可是母亲走到生命的尽头。那段时间,母亲不停地呼唤我的小名:腰鼓。
父亲时不时地握着他的唢呐,可是,不管他如何用气,那一口缺牙就是吹不响它。
母亲指了指木箱说,她要穿走她的最后一件嫁衣。
母亲对父亲说:“穿你的嫁衣去天堂,来世还当你新娘。”
母亲居然穿上小小的花格子嫁衣。
我突然发现,棺材里的母亲是那么的骨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