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和香蕉

睿雪

肉包和香蕉的味道，充斥在我童年中的某一段时光。

12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父母带着我四处求医。在省城的一家大医院，病情终于得到确诊，医生建议我做手术。这几个月的奔波已把家里的积蓄花去大半，母亲必须回去为我筹集做手术的钱。慌忙为我办理了住院手续后，母亲就离开了，父亲留院陪我。

病房里尽是惨白的颜色，我的心情愈加沉重。大部分时间里，我喜欢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或许是怕惹我心烦，守在我身边的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陪我一起沉默。只有每天清晨，才是父亲最活跃的时候。

他总是早早起床，冲出门去，买回4个肉包，当一天的饭菜。肉包是小贩们提来叫卖的，数量有限，很多人抢买。我好奇父親为什么总要去买肉包，父亲抱怨说医院的饭菜味道太怪，他吃不习惯。我的看法与他不同：医院的饭菜里有我从没吃过的豆芽菜，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肉制品，香甜可口。所以，每到饭点，我吃饭配菜，父亲吃肉包，配一碗清汤。肉包的味道很浓，经常惹来病房里其他人的小声抱怨，但父亲还是雷打不动地买，雷打不动地吃。

几天后母亲筹集的钱寄来了。当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父亲只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但我能感受得到，父亲是想鼓励我坚强、别害怕。年幼的我对手术难免恐惧，但我努力对父亲挤出微笑，直到他的身影渐渐离我而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病房。父亲趴在我的病床旁睡着了。我刚试着动了下身子，父亲就一个激灵坐起来，怜爱地摸摸我的头，问我想吃点什么。

我很想对他说，我想吃李子、桃子或苹果。李子和桃子是常见的水果，我怀念那种味道，而苹果是我很少能吃得到的，一直对我充满诱惑力。但话到嘴边成了——“我想吃香蕉”。我观察过，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李子、桃子和苹果的标价都在每斤3元以上，便宜的只有香蕉，每斤1.5元。

父亲很乐呵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提了一串儿香蕉进来。虽然我并不爱吃香蕉，但为了帮家里省点儿钱，此后的20天里，只要父亲问我想吃什么水果时，我都会回答“香蕉”。

病好回家后，有一天，母亲要出门买东西，问我们想吃点什么。没想到，我和父亲同时指着对方喊道：“只要不给她买香蕉就行！”“只要不给他买肉包就行！”

母亲一头雾水，而我和父亲只是相视一笑。是的，只是笑，不必要说什么。原来，我和父亲都早已猜透了对方的秘密——我岂会不知道，父亲啃肉包是为了让我能吃医院里的好饭菜；父亲也早就明白，我要香蕉是帮忙省钱。

肉包和香蕉，承载着我们这对清贫父女心有灵犀的默契。很多时候，最深沉的爱，往往无须言明，埋于彼此的心底，默默享受，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