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维国,王婷婷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哈尔滨 150080)
古代汉语中动词可以直接或间接修饰动词作状语,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仍然保留着①。目前学界对动词作状语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将动词作状语看成是词的兼类现象,如胡明扬(1995)[1]和郭锐(2002)[2]都将作状语的动词看成是动词兼副词。二是肯定动词作状语现象的存在,认为动词可以直接作状语。代表性的如朱德熙(1982)[3]、邢福义(2002)[4]79、吕冀平(2000)[5]等,他们认为在口语中少数动词可以不加结构助词直接作状语,如:注意看、留神听。三是认为动词后要加上结构助词“地”或“着”,或是插入其他成分才能作状语。如洪心衡(1963)[6]、沈家煊(2015)[7]、王政红(1989[8]、齐沪扬(2000)[9]等认为动词作状语是有条件限制的:单音动词作状语要加“着”,双音动词和重叠式后要加“着”或“地”,例:顺着走、搭着卖等。四是认为动词作状语与连动用法关系密切。如郑崇仁(1991)[10]、孙德金(2012)[11]、高增霞(2004)[12]等认为动词作状语是从连动式中分离出来的一类特殊现象。此外,孙德金还对动词作状语的语义类型进行分析,将状语动词和中心语动词之间的句法语义关系分为:方式+动作、状态+动作、过程+动作、时间+动作四种关系。张国宪(1989)[13]、范晓(1996)[14]研究状动结构时涉及其词汇化问题,认为单音动词直接修饰动词的结构有词汇化的倾向或已词汇化。
综合已有成果来看,动词作状语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其结构类型、语义类别、语义关系的分析,多为句法层面的研究,构词法层面的研究很少。对动词作状语的词汇化问题,只有少数学者做过简要介绍,并未进行深入分析。本文对现代汉语构词法中的动词作状语现象(现代汉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进行探讨,对《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69400个词条进行穷尽式统计,挑出“动·动”组合近六千个,归纳出现代汉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共827个,在此基础上对相关问题进行描写和解释。
古汉语中,动词可以作状语修饰其他动词。王力(1962)[15]指出:“古汉语中动词作状语现象比较少见,且作状语的动词一般限于不及物动词。”文言中的动词作状语现象可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在状语动词后加“而”或“以”修饰中心语动词,组成“动+而/以+动”形式,此类动词作状语现象在古汉语中较为普遍。“而”或“以”是隔开状语动词和中心语动词的连词,“而”作为连词的情况多于“以”。如:
(1)子路拱而立。(《论语·微子》)
(2)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荀子·劝学》)
(3)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左传·宣公二年》)
(4)夜缒而出,见秦伯。(《左传·僖公三十年》)
(5)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史记·晋世家》)
(1)中“拱”是动词作状语,“拱而立”是拱着手站着,句中指恭敬地站着,这里的“而”隔开表示状态的状语动词“拱”和中心语动词“立”;(2)中的“跂而望”是指踮起脚向远处看,这里用“而”隔开状语动词“跂”和中心语动词“望”;(3)中的“坐”是动词作状语,用“而”隔开中心语动词“假寐”,“坐而假寐”是指坐着打盹儿,“坐”表示“假寐”的状态;(4)中的“缒”指用绳子拴住人或物从上往下放,“缒而出”中“而”是连词,“缒”表示“出”的方式;(5)中用“以”隔开状语动词“载”和中心语动词“行”,表示以乘车的方式出行。
另一种是动词直接作状语,状语动词与中心语动词之间没有连词“而”或“以”,这类动词作状语现象在古汉语中较为少见。如:
(6)使者载行,出於泉阳之门。(《史记·龟策列传》)
(7)儿惧,啼告母。(《聊斋志异·促织》)
(8)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史记·项羽本纪》)
(9)趋进,翼如也。(《论语·乡党》)
(10)汉兵即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汉书·霍去病传》)
(6)中的“载”为动词作状语修饰“行”,“载行”是指乘车行驶;(7)中的“啼”作状语表示“告”的状态,“啼告”是指哭着告诉;(8)里的“仰”是动词作状语修饰“视”,“仰视”指抬起头来看;(9)中“趋”为动词作状语表示快走,“趋进”是指小步急行而前进;(10)中“坐收”直意为“光坐着就能获得收益”,用以形容轻易而获,其中“坐”是动词作状语修饰“收”。
文言中以上两种动词作状语现象,虽然第一种较为普遍,但与本文研究相关的是动词直接作状语现象。Givón指出,“今天的词法曾是昨天的句法”[16]。文言中动词直接作状语的句法现象在现代汉语的构词法中依然保留,最好的证据就是在文言中很多本是句法结构的词组到了现代汉语中降格为词。如“至约之所,果见青衣立候(《太平广记·霍小玉传》)”中的“立候”是短语表示站着等候,“立”与“候”之间可以还插入连词“而”,如“竖貂捧汤,立而候饮(《东周列国志(上)》)”中的“立而候饮”指站着等候某人喝水,这足可以证明“立候”在文言中为词组。但现代汉语中已经语法化为词,并被词典收录。
本文研究的是构词法中的动词作状语问题。第一,在研究对象的语料选择上必须是词,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所收录的词条为准。第二,要明确前后两个成分均为动词性的语素,对其性质判定以词典中标注的词性为主(但不包括部分兼词或词性转变的情况)。第三,要弄清什么是状语。朱德熙(1985)[17]将状语定义为谓词性偏正结构中的修饰语。第四,既然是“动+动”组合的状中结构,那么结构中前一动词一定是修饰限定后一动词的,即后一动词是“动·动”复合词的中心;在语义上表现为前一动语素表示方式、状态或过程等。
研究中,我们会遇到对状中结构与连谓、并列、兼语结构的复合词划界模糊的情况。这就涉及到状中结构的界定问题。典型的兼语、连谓、并列与状中结构的界限是比较明确的。连谓结构复合词内部两个语素的关系表示的是先后发生的动作,或后一语素表示前一语素的目的或结果,且整个结构中前后两个动作紧密相连。如:“退休”表示的内在意义是先从岗位上退下来再休息,而不能理解为以从岗位退下来的方式或状态来休息,前后两个语素之间没有修饰或限定的关系,也没有主次之分;而状中式“动+动”组合两个成分间有主次之分,中心语在后一语素上,前一语素只是修饰限定成分,如:“坐等”表示的中心在动词“等”上,是在坐着的状态下等待,“坐”只是修饰“等”的。符淮清(1985)[18]将并列结构解释为前后表示相近的意义,两者地位平等,不互相发生意义关系,如:“攻击”,“攻”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解释为攻打、进攻,“击”也有“攻打”之意,所以“攻击”是并列结构复合词;而状中结构内部两成分地位不平等,有主次之分,次在前、是修饰语,主在后、是中心语,且两个成分的意义间也没有相似之处。典型兼语结构的词和兼语短语的理解方法是一样的,前一语素的宾语又兼作后一语素的主语,即词语内部两成分的主语不同,前一语素有自己的主语,只是在构词中这些主语和宾语被省略了。如:“请教”,只能理解成是“A请B教”,不能是“A请A教”。由于状中结构复合词内部两个语素之间是修饰关系,即中心只有一个,所以前后两个语素的主语必须相同,如:“怒视”中“怒”的主语和“视”的主语必须是同一个人。
我们通过对《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1384个单音节动词及5927个“动·动”复合词的穷尽式考察,最终发现有283个单音节动词可以在构词中用于其他动词前作状语,共组成偏正式“动·动”复合词827个,占所有“动·动”复合词总数的14%。其中有29个单音节动词经常出现在状语位置上,它们分别是逼、补、传、代、倒、盗、限、飞、分、改、合、回、会、寄、窥、联、围、轮、巡、俯、仰、跃、争、转、追、奔、伴、竞、借,占单音节动词总数的2.1%。
作状语的单音节动词(以下简称“前动”)与作中心语的单音节动词(以下简称“后动”)组合时,其语义关系主要有方式类、状态类、过程类三种。研究发现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最多,“前动”和“后动”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以…方式”;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次之,“前动”和“后动”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在…状态下”;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相对较少,“前动”和“后动”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经过…过程”。具体数量见表1:
表1
1.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
“方式”一词《现代汉语词典》给出的释义为:说话做事所采取的方法和形式。何洪峰(2012)[19]指出:“方式范畴是句法语义结构中对动作、行为或性质变化的方法和形式的概括和抽象。”很多表示动作或行为的动词都可以充当方式状语,而动作、行为动词又是动词中数量最多的一类,这就造成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较多。现代汉语中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共有448个,占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总数的54.2%。如:涂写、抱持、夹击、挟带、叫卖、领唱、扩编、钻研、唱付、排查、甩卖、代办、逼问、劝告、联展、竞走、抢注、拍卖、滑落、浇注、叩拜、盯防、偷渡、筛选等。
2.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
状态是人或事物表现出来的形态。陈祖荣(1995)[20]指出:“状态不是显示某种动作、行为,而是显示静止的、持续的状态。”“前动”表示状态的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在三类状中式“动·动”复合词中也占有较大比重。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共有226个“前动”表示状态义,占总数的27.3%,如:活埋、合奏、惊叹、怒视、凝望、立等、坐观、仰泳、张贴、俯视、堆放、飞奔、伴读、哭诉、留学、合流、分居、散养、生还、围攻、会考、聚谈等。
3.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
孙德金(2012)提出:“‘过程+动作’是指某一动作在经过一个动作过程后进行。”“前动”提示过程义,所以其表示的动作在时间轴上会占据一定的长度,多由持续性动词充当,且“前动”和“后动”存在时间先后,但与连动式的时间先后不同。表过程的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前后两个动词,“前动”表示的动作先发生,在其发生过程中(未结束),发生“后动”表示的动作,然后两个动作同时结束,即“前动”发生的时间包括“后动”发生的时间;而连动式的前后动词所表示的动作占据的时间是“前动”先发生紧接着“后动”发生,二者是相接关系。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共有153个,占总数的18.5%。如:返修、还击、轮休、转发、传抄、改造、补办、增设、传看、借阅、回跌、添置、增设、转告、改嫁、寄读、擒获、倒卖、查访等。
有关动词的再分类问题语法学界的标准不一。早期学者大多从词义或语法功能上给动词再分类,但这两种分类角度又存在一定弊端,上世纪90年代一些学者注意从语义和语法相结合的角度对动词进行再分类,代表性学者如马庆株(1992)[21]从语义·语法范畴将动词分为自主动词和非自主动词,语义上自主动词表示动作发出者主观决定,自由支配所发出的动作行为,非自主动词表示动作发出者不能自由支配动作行为以及表示变化和属性的动词。陈祖荣(1995)从动词的语法功能和语义相结合的角度划分动词的类别,将动词分为自主动词和非自主动词、状态动词和动作动词、多指动词和非多指动词、心理活动动词、内动词和外动词、形式动词、趋向动词、关系动词和助动词。但是以上的分类角度对本文所涉及的问题不太具有可操作性。邢福义(1991)[22]在分析现代汉语的“V地V”格式时,将状位及物动词分为有度差意识性心理动词和无度差意向性行为动词,但邢先生是从句法角度进行研究,与我们的研究范围存在一定差别。基于以上考虑,我们将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按语义分成行为动词、状态动词、心理活动动词、位移动词、交接动词、使令动词、相互动词和变化动词八类。
行为动词表示人或事物的行为。肢体行为如:看,跑,撞,挤;言语行为如:喊、叫、叹。李临定(1985)[23]将状态动词定义为:不显示某种动作、行为,而是表示某种静止的、持续的状态,如:活、死、张、挂、摊。心理活动动词表示人的心理活动,邢福义(2002)[4]73将其分为情绪心理动词(表示人的褒贬情绪,如“爱、恨”)和感知心理动词(没有情绪变化,如“猜、想、料”)。位移动词是张斌(2000)[24]提出的,指行为主体发生位置移动的动词,如:走、飞、跑、回、转。交接动词是范晓(1986)[25]提出的,又称给取动词,是表示给予或是索取行为的动词,如:交、送、给、偷、抢,都是可以带双宾语的三价动词。使令动词是使受事有所动作或变化的动词,如:请、逼、催、限。相互动词是陶红印(1987)[26]提出的,是在句法上要求代表复数及实体的重要名词性成分的动词,相互动词由于有表示“互相”和“双方共同或是分别”的意义,所以经常用在动作行为动词前作状语,一些本来是动词词性的相互动词,经过发展演变成了副词,如:共、分、互、相、同。袁明军(1998)[27]指出变化动词是能表示属性意义也能表示变化意义的动词,如:留、增、改、漏。
表2
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包括前文八个语义类别的动词,其中,行为动词、使令动词、交接动词、位移动词数量较多,其他类动词数量相对较少。“前动”为行为动词的如:抱持、把玩、吹奏、涂改、踏访、唱付、抓举;“前动”为使令动词的如:劝告、逼问、勒派、喝令、迫使;“前动”为交接动词的如:赔付、盗掘、授让;“前动”为位移动词的如:滑行、挪用、跳转;“前动”为变化动词的如:塌落、扩销、洒落;“前动”为相互动词的如:争夺、竞答、联办;“前动”为心理活动动词的如:咒骂、责问、酌定、辱骂。
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主要由状态动词、心理活动动词和相互动词充当,其中状态动词数量较多,心理活动动词和相互动词数量相对较少,其他类动词充当“前动”的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很难看到。“前动”为状态动词的如:混合、隐居、昏睡、生擒、展卖、凝视、叠印;“前动”为心理活动动词的如:屈居、忍让、怒视、贪恋;“前动”为相互动词的如:合称、会审、拼购。一些表示静态的行为动词也可以充当“前动”,构成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如:翘盼、蹲守、跪拜、拱抱。
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较少,“前动”主要由使令动词、交接动词和变化动词充当。“前动”为使令动词的如:侵夺、擒拿;“前动”为交接动词的如:补办、寄存、借调;“前动”为变化动词的如:增设、改编、加试。
“前动”各类动词在方式类、状态类、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存在情况见表2。
我们发现,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主要有以下三个特点:
1.“前动”多为非动作义动词或不凸显动作义
前文已谈到,“前动”按语义分成行为动词、状态动词、心理活动动词、位移动词、交接动词、使令动词、相互动词和变化动词八类。除了行为动词之外,其他七类动词都为非动作义动词。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前动”是作状语的动词,而动作义动词更倾向于作谓语,所以只有那些多非动作义动词才更容易作状语。但另外一个事实是,“前动”中行为动词却是数量最多的一类,其中表方式的有70个,表状态的有10个,表过程的有2个。这也容易解释,动词主要体现动作行为,所以行为动词在动词中数量最多,这也就造成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前动”中行为动词较多,但是在数量庞大的行为动词中,能作“前动”的数量十分有限,这恰恰证明行为动词不宜作“前动”。另外,作“前动”的行为动词在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并不凸显动作义,如“抽打”“埋藏”中“前动”分别为“抽”和“埋”,都是行为动词,但这里它们凸显的是一种方式,而非动作,动作义并不明显。
2.词类边界模糊
张伯江(1994)[28]指出在典型的词类上加上其他成分使其基本用法发生偏移的,都可以看成是词的功能的游移。很多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含有形容词、副词的语义特征。“分销”指分散或分开销售,这里的“分”表示不集中的意义,含有与“合”相对的形容词语义特征。“合奏”表示几种乐器或几个人不用分工共同演奏同一乐曲,其中“合”是共同的意思,含有副词的语义特征。
3.“前动”词义发生偏移
很多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受“后动”的限制,词义发生偏移,动词词性减弱,在结构中退居次要动词的地位,变成了表示修饰性的成分,主要集中于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如:“扫视”中的“扫”已经不是其本来的用扫帚除去灰尘之义,而是用来突出“视”这一动作的移动方式,为向四周移动;“甩卖”表示低价大量出售商品,其中的“甩”也和本来意义“抡”有很大偏移;“追查”表示根据线索继续调查,其中“追”含有继续的意思,与其本义“追赶、追求”偏差较大。当然,“前动”词义发生偏移和前文谈到的不凸显动作义是一致的。
从共时层面看,动词作状语构成复合词主要源于“前动”动作义弱化,有“形容词”“副词”的语义特征。石毓智(2011)[29]提出了时间一维性对动词句法特征的制约理论:“由于动词用于指示时间,所以在一个句子中如果有多个发生在同一时间的动词,有且只有一个可以具有与时间信息相关的动词。”这个动词被称为“主要动词”,句中其他动词是“次要动词”。汉语的词法和句法具有一致性,所以在两个动词连用的双音节复合词中,只有一个是提示时间意义的主要动词,另一个则被弱化为次要动词。次要动词由于失去提示时间信息的功能导致其动作性减弱,意义发生偏移,从而动词特征改变。在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前动”在组合中会呈现出经常出现在状语位置上的动语素(形容词、副词)的性质和意义,动词性弱化,意义上表修饰、限制。如“偷渡”表示偷偷通过封锁的水域或区域。“偷”本来动词义是“私下拿出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而“偷”在与“渡”的组合中,词义变为“偷偷地、暗地里”,词性弱化为副词。
从历时层面看,动词作状语构成复合词主要受双音化及词汇化趋势的影响。古汉语中,词大多是单音节,因为语音系统的简化及外来词等因素的影响,汉语词汇逐渐向双音化方向发展。汉语的构词法和句法结构存在很大的一致性。在古汉语中动词作状语是一种常见语法现象,董秀芳(2011)[30]指出,句法结构由语法成分和词汇成分组成,语法成分的词汇化也会导致双音词的产生。她认为从短语变成双音词是双音词产生的一个最主要的方式。汉语五种基本类型的短语都可以降格为词。我们也可以用类似方法分析现代汉语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坐观”。“坐观”在清代以前一直是短语,“坐”是动词,指双膝跪地把臀部靠在脚后跟上,“观”也是动词,指仔细看,且两者中间可以插入其他成分,如,“坐而观之,则窗非窗也,画也”(《闲情偶寄》)。“坐观”本是短语。而今“坐观”被凝固成词,并且产生了新的意义:“对该管的事故意不管或漠不关心。”同时,构词规则具有能产性,现代汉语中利用“动状·动中”结构产生的复合词在词汇家族中占有一定比例。
由于构词受到音节的限制,所以相比于句法,构词中的动词作状语可以更为经济、精炼地表达句法中的复杂信息,这符合汉语表达求简、求精的趋势。徐正考、史维国(2008)[31]认为,“语言经济原则是在表义明晰的前提下,为了语言的交际效率,尽可能采用经济简洁的语言符号形式,这一原则对语言的发展演变起着重要的制约左右”。他们进一步指出,现代汉语偏正式“名·动”复合词体现了语言的经济原则,那么与之相似的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同样是语言经济原则的一种体现。
现代汉语构词法中,动词作状语是一种特殊的语法现象,在语言学界已被广泛认可。本文从构词角度出发,在整合借鉴前人对动词作状语句法研究的基础上,对现代汉语构词法中动词作状语现象进行初探。
从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前动”与“后动”语义关系角度出发,将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按状语语义角度分为表示方式、状态、过程三个类别,经过对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进行数量统计,我们发现三个语义类别的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多寡不一,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较多,原因是方式本身就是与动作、行为相对应的范畴,而行为动词在动词家族中数量又占有绝对优势;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次之,由于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前动”主要由状态动词、心理活动动词及表静态的动作动词充当,而这几类动词数量本身就极为有限;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数量较少,由于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与前两类相比较为特殊,主要是以“前动”与“后动”所表示的动作之间的时间关系分出的小类。
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按语义可以进一步归纳为行为动词、状态动词、心理活动动词、位移动词、交接动词、使令动词、相互动词和变化动词。其中方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的“前动”包括以上八种语义类型的动词,状态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前动”主要由状态动词、心理活动动词和相互动词充当,过程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前动”主要由使令动词、交接动词及变化动词充当。在对每类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分析中,我们发现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前动”具有词义偏移和动词性减弱的倾向。
对于构词中的动词作状语现象的成因我们从共时和历时两个层面进行分析,共时上主要从“前动”动作义弱化,凸显形容词、副词的语义特征,同时部分“前动”的词性边界模糊角度进行分析;历时上主要从单音节词双音化和短语及句法结构的词汇化方面分析。从语用角度看,由于词法相比句法较为简洁,可以更为经济、精炼地表达句法中的复杂信息,这符合汉语表达求简,求精的趋势。随着对动词作状语在构词中的深入研究,相信这种状中式动·动复合词在语文教学或交际中会得到广泛使用,这会大大减轻语言表达的负担,使汉语表达向更为经济、精炼的方向发展。
句法相比词法要灵活很多,从构词层面对动词作状语现象进行研究受限程度较大。在构词中虽不能展现句法中动词作状语现象的全貌,但却可以反映出句法中的大部分信息。由于学术能力有限,对偏正式“动·动”复合词的研究还仅限于描写层面,解释性不足,同时对其历时演变过程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注释:
① 动词直接作状语是文言的词类活用现象,这一用法在现代汉语构词中的体现就是偏正式“动·动”复合词。在句法层面,偏正式“动·动”组合的短语中,“动”看作词,但在现代汉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中,“动”为语素。为行文表述方便,上述两种情况,下文均称作动词作状语,不作是词还是语素的区分。
附录:现代汉语偏正式“动·动”复合词总表
一、方式类:
把玩、比量、抱持、插播、触控、抽打、抽选、穿行、顾盼、滑行、滑翔、滑落、浇注、叩拜、叩诊、叩谢、迈进、扭打、刺杀、见识、拉练、夹击、夹带、夹攻、点验、点播、点击、码放、流盼、摸索、描述、描写、描绘、摹写、摹绘、攀谈、唱付、唱收、钻研、抓举、抓拍、挪用、捶打、磕打、埋设、埋置、埋藏、爬行、碰击、敲打、扑打、捉拿、配发、配给、配售、扩销、扩印、咒骂、喝令、喝问、哄传、哄闹、哄抢、哄笑、话别、论说、论战、论争、讲授、叫骂、叫卖、责问、斥问、叱骂、叱问、叱责、叱令、诘问、诟骂、讽谏、叹赏、叹服、叹惋、叹惜、诬告、诬陷、诬害、言教、宣称、宣告、宣读、宣示、宣誓、啸聚、啸鸣、拓销、抄写、抄录、列举、瞥见、瞥视、排查、排练、趋避、崩裂、爆烈、爆炒、爆发、爆笑、奔袭、奔流、奔泻、奔涌、迸发、迸裂、铭记、铭刻、盘算、盘据、盘升、盘跌、盘剥、盘问、盘究、盘查、盘诘、征求、征收、征集、征聘、征购、捎带、拖带、吞服、吞食、吞咽、嗥叫、嚎哭、号哭、号叫、吹奏、抛撒、抛洒、抛售、抛射、倾诉、倾谈、倾听、倾吐、倾泻、倾注、倾销、摔打、切分、编写、编造、编创、渗流、渗漏、渗析、渗入、轰击、塌落、射击、射猎、刻写、注释、注解、嘲笑、瞻望、袭击、撕打、甩卖、踏访、踏勘、踏看、挖改、行销、演算、演习、演练、演讲、演说、演唱、折射、跃进、跃迁、跃居、跃升、跃增、断喝、哂笑、唾骂、扫视、扫射、扫听、扫除、织造、织补、涂写、涂饰、涂改、跳转、跳跃、填写、填筑、祷祝、吻别、握别、挟带、挟持、邮购、保送、报请、炮炼、批示、批复、燃放、淋浴、供称、供认、供养、供述、蚀刻、弹奏、弹跳、弹射、弹压、代办、代管、代偿、代驾、代购、代劳、代理、代培、代售、代销、代行、抵补、抵偿、抵还、抵换、抵交、抵缴、领唱、领跑、领舞、领奏、搭售、替补、替考、套用、套问、套印、套购、套播、套取、仿办、仿造、仿建、仿行、仿制、冒认、冒领、引用、引述、引证、诈降、纪念、记念、记述、记叙、匡计、匡算、逼问、逼抢、逼视、迫使、勒派、勒索、劝告、劝说、劝阻、劝诱、劝募、劝化、劝导、劝解、劝慰、霸占、盗掘、盗猎、盗印、盗运、盗伐、捐赠、窥测、窥察、窥度、窥见、窥视、窥探、窥伺、窥据、购置、赊购、赊销、联办、联保、联播、联产、联唱、联防、联建、联展、联营、联销、竞答、竞选、竞猜、竞渡、竞走、竞逐、竞买、竞卖、竞投、竞聘、蹿升、串讲、串供、串换、商定、商议、喷发、喷吐、喷射、喷洒、喷溅、散播、撒播、洒落、退行、退走、进补、进逼、进攻、进击、拟作、标卖、铺筑、铺设、铺叙、附送、附载、附带、附和、抢答、抢夺、抢拍、抢种、抢救、抢收、抢行、抢渡、抢修、抢占、抢注、拍卖、争议、争鸣、争创、争夺、摆拍、飞吻、飞越、飞跨、飞溅、飞散、飞扬、辩称、逋留、参酌、参看、护从、护送、监视、监听、监守、检视、检阅、抗辩、考问、叛逃、赔付、赎买、逃离、逃避、迁飞、辱骂、探访、探视、探索、探听、探寻、探询、探究、探求、侦查、侦察、侦探、察验、验看、验算、验证、拆卖、拆除、酌定、酌办、押送、掩护、签售、签注、盯防、偷渡、偷窥、偷生、偷袭、载送、追逼、追寻、追赠、追述、追查、追偿、追补、追加、追问、追访、追忆、追想、追念、追思、抹杀、劈杀、扼杀、捧杀、筛选
二、状态类:
混合、混纺、混搭、混战、漫灌、漫流、漫延、漫骂、漫谈、漫游、隐居、隐蔽、隐射、隐忍、拱抱、拱让、拱卫、攒射、攒聚、攒集、昏睡、活埋、活捉、生擒、生还、展卖、展销、倒逼、倒灌、倒立、倒剪、倒流、倒贴、倒赔、倒悬、倒仰、倒映、倒找、倒置、(“倒”读作去声)翘盼、翘望、俯视、俯瞰、俯伏、俯冲、俯察、俯卧、仰视、仰望、仰泳、仰卧、迎娶、迎击、迎战、堆积、堆集、堆砌、堆放、堆叠、堆笑、叠印、立等、立候、坐等、坐观、坐视、坐待、坐访、坐镇、坐诊、蹲守、跪拜、悬拟、悬望、悬垂、漂移、漂流、漂游、飘落、飘逝、飘舞、飘洒、飘散、飘摇、潜流、潜航、潜行、潜泳、摊销、拼购、拼争、拼抢、拼搏、拼杀、游击、游览、游移、游学、游走、旅居、巡访、巡视、巡讲、巡演、巡行、巡游、巡展、巡诊、巡察、巡查、巡航、哭诉、笑骂、伴唱、伴读、伴发、伴宿、伴舞、伴游、伴奏、陪读、陪护、陪练、陪聊、陪审、陪送、陪葬、陪住、随诊、随葬、助读、助攻、助跑、助养、助战、限产、限购、限行、限定、限养、赏识、赏阅、惊叹、信守、怒视、怒斥、怒叱、屈居、忍让、忍受、凝视、凝思、凝望、凝想、贪恋、贪求、贪占、奋斗、奋发、奋飞、奋击、奋进、奋勉、奋战、奋争、合称、合奏、合计、合击、合流、合谋、合拍、合算、合用、合葬、合租、合照、合作、合演、合唱、合营、会审、会考、会攻、会签、会商、会谈、会演、会战、会放、会享、分布、分发、分爨、分赴、分管、分流、分派、分销、分写、分配、分设、分摊、散居、散装、散养、集运、集会、聚歼、聚谈、聚生、聚居、围攻、围击、围歼、围剿、围捕、围猎、围垦、飞跃、飞腾、飞升、飞奔、飞驰、飞涨、飞渡
三、过程类:
补办、补编、补报、补给、补救、补考、补射、补休、传唱、传告、传呼、传观、传唤、传抄、传看、传述、传说、传诵、传颂、传销、传写、传闻、传扬、传译、返销、返迁、返聘、返修、还击、还迁、回拜、回禀、回荡、回跌、回访、回忆、回想、回放、回购、回顾、回填、回生、回翔、回击、回见、回迁、回馈、回落、回流、回念、回聘、回请、回生、回收、回售、回调、回佣、回游、回赠、回涨、倒换、倒替、倒休、倒运、倒卖、(“倒”读作上声)增设、增殖、增生、留学、留聘、留任、袭用、调养、移交、移植、移送、添置、加试、改编、改办、改产、改订、改嫁、改写、改造、转播、转发、转嫁、转交、转借、转录、转卖、转让、转告、转生、转产、转送、转述、转译、转载、转增、转运、转战、转诊、转租、借调、借宿、借指、借读、借用、借阅、借支、接任、接种、租用、租借、擒拿、擒获、搜获、搓洗、漏乘、漏诊、寄存、寄读、寄递、寄放、寄居、寄生、寄卖、寄售、寄宿、轮唱、拜会、拜扫、侵夺、侵害、侵占、侵吞、侵越、侵扰、侵凌、帮办、帮补、帮凑、帮贴、查访、查看、查问、查询、查寻、查找、查证、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