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立昭
从位于悉尼北部的塔姆沃思市出发,向南二十五公里,就找到了莎拉的农场。由于大干旱,绿色的牧草几乎少见,第一眼所见到的一个圆形池塘早已干涸,现在仅存的水源就是农场中心的水井,但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却素朴淳真。一场精彩的马戏表演和剪羊毛表演后,在一个空旷之地,专门给游人供奉的“中国茶”已经摆了五六个大方桌,桌子上放的茶杯大大小小几十个,不锈钢的、有机玻璃的、保温的、磁化的,形形色色,花样繁多,没想到还有搪瓷茶缸。
“茶缸子”是搪瓷茶缸的俗称,记得30多年前我上学时,学校要求每天自带饮水工具,大家用的大都是搪瓷茶缸。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深红色的,无盖带把,像现在的纸杯大小。每天系在书包上背到学校,时间不长就磕得面目全非。风光一时的搪瓷茶缸现在早已经淘汰掉了,至少是在大城市,很少有人再用了,可在异国他乡见到,好像光阴被戛然封存了,倍感温馨。我特意选择了一个绿色的搪瓷茶缸,透明的杯里,荡漾着金黄色的茶汤,清透明亮,啜一口茶,似乎带着兰花的幽香,入口温润甜醇,有着绵密稠滑的质感。
一打听,专在这个农场里汲泉烹茶的竟然是一位中国人,英文名大卫。他的工作室就是个小展厅,室内摆放农具、茶具及烧水壶等物什,看起来虽是五花八门,倒也不显得杂乱无章,各种器物还是有归类的。那些茶罐都是他自己制作的,一只只小玻璃瓶,里面装的茶样都是福建的名优茶,瓶身上用黄漆写着茶名。“茶”字的左边一撇特意是用红颜色标识的,非常显眼。为了避免受潮,瓶口还用胶布封着一层蜡纸。
一开聊,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一位老茶叶科技工作者,刚过花甲那年从上海下放到了南方一个国营老茶场劳动,一待就是9年。后来当父亲回到上海人已快不行了时,交给了他30多本沉甸甸的手稿,泛黄的手稿里涵盖了茶叶生产实践、试验科研、茶园茶场管理、经验总结等方方面面,非常珍贵。原来,在长达9年的“下放”岁月里,他父亲不仅留下了大量关于茶叶生产、试验的记录,还向来这里“上山下乡”的知青们传授科学种茶制茶的知识和技术,做他们的良师益友。在他的指导下,许多职工、知青后来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茶业技术骨干和专家。
2003年,大卫来到澳洲留学,毕业后在一个医学院找了一份当试验导师的工作,后来又在教务处干了几年的统计。在南半球,他发现这里的人们经常吃肉喝奶,所以饮茶就变得格外重要。清早醒来后,空腹饮用。这种饮茶习惯被视为一种舒适的享受。早餐茶通常精选红茶调制而成,而正宗的中国茶多在下午茶時饮用。茶对于澳洲人的重要性仪次于吃饭。有一句俗话就叫做:“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后来,一次身体的变故,他毅然选择了考导游证,专门给爱茶人介绍“中国茶”,说冯梦龙,说现代中国十大茶学教育家、“茶界泰斗”张天福等名人故事,还整理了他父亲生前留下的那些手稿。孜孜不倦,这一做已坚持了8年。人生如茶,他的人生本来就是一部令人回味无穷的传奇,充满了浮沉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