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丽辉
《吉祥时光》是一部有温度的儿童小说,用散文式的笔法讲述了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故事。在阅读中,我们能够走进吉祥这个男孩温厚、丰盈的童年时代,目睹他的成长经历,感触作者独一无二的童年记忆。
翻看《吉祥时光》的后记,作者张之路写到:“大人物的回忆是属于‘历史的,小人物的回忆则是属于‘文学的。”故乡与童年往往是一个人记忆的起点,孩提时代一去不复返,童年记忆便总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创作的源泉,难怪说文艺来自于回忆。所以吉祥的故事是从新中国成立前后开始的,那是一个对今天的孩子来说存在一定距离感的年代,可是展现在眼前的吉祥,却是一个亲近可感的男孩儿形象,他像每一个孩子一样从幼稚园升入小学,身边有来来往往的邻居与校园里的小伙伴。尽管那是一段我们陌生的、甚至印着些特殊标签的时代,可是作家的描摹却是生活化的,在真实质朴的文字中展示出一个普通男孩儿的贪玩淘气和安然成长。这一幕幕往事轻巧、亲切、清丽,是作者心中最为动人的光景。尽管世界繁复变幻,社会飞速运转,而吉祥却在家与周边的这方小土地上逍遥自得,简单快乐。
但在《吉祥时光》中真正动人心弦的也不仅仅是细水流长的欢快岁月,还有更多立体与复杂的童年感受。吉祥有属于自己的烦恼,他渴望早一点达到少先队员的标准,因此隐瞒真实年龄;为了争得荣誉,吉祥与两个朋友一起搞小动作欺骗“选举”,最终被识破也失去了名额。而正是这样一个自尊、好强甚至会撒谎做错事的小男孩更能引起读者共鸣,他生性敏感,盼望长大,会为了不能加入少先队而伤心,这就是一个真实饱满的儿童形象。他的快乐和难过都来去匆匆,他的童年岁月里交织着的是形形色色的矛盾与各不相同的感受。
张之路笔下这个简单的男孩、这个普通的家庭,还有这段朴素的时光,也蕴涵着闪闪发光的一面。吉祥的家庭比较拮据,为了房子不被没收,父亲向郑大爷借钱奔波上海才保住唯一的“空架子”。故而,吉祥的童年没有多少五彩缤纷的玩具,他偷拿过老先生家的木制小树,而老大小姐不仅没有计较,还送了吉祥更多的自制玩具。这种成年人对于孩子童心的呵护是令人感动的,贫穷生活没有消磨掉人性中可贵的善良。吉祥担心玛丽挨打,请求母亲去帮忙,母亲便立刻带着吉祥去了玛丽家,用一种善意的画鞋样的方式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也消解了那个大时代下国家间的敌视。贫穷和物质的匮乏并不意味着道德与美好品质的缺失,所以那个时代的童年也不代表空洞虚无,这正是作者想要传达出的精神。包括吉祥父亲与老李的关系,对二人的描写里没有慷慨激昂的抒情和赞颂,仅仅从吉祥的眼中,从他幼稚的表达中,从对于窗台上的“好儿”幼稚的发问里,便看出了吉祥一家为人处世的厚道、纯朴。这些美好的品质深深印在男孩儿心里,伴随终生,这是小人物身上不渺小的部分。
即使童年是属于一个人独特的、不可被替代的记忆,但每个人的童年又是融入进历史潮流之中的。吉祥也不例外,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生活的城市面临过和平解放,名称也经历了从“北平”到“北京”的转变。吉祥曾经身穿用降落伞缝制的衣服上学,换做今日,已经不会有孩子能有如此体验。当降落伞象征着抗日英雄的时候,吉祥会觉得威风无比,仿佛自己身上也承载着祖国的兴衰,这与吉祥所生活的那段历史背景息息相关。
不仅如此,在中国的现代文学史上,北京是屡屡出现的写作对象或写作背景,无论是有意刻画还是无意烘托,在我们传统的乡土环境下,北京总是承载着人们精神故乡的寄托。吉祥的童年时光在北京度过,北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作者描摹的背景图像。大乘巷、东观音寺、西直门、什刹海、护国寺……这些熟悉的地名也一遍遍地在小说中出现,吉祥看到的西直门自然与今天北京城中的西直门大相径庭,那时没有摩天大楼与车水马龙,更多的是古朴与厚重之气。
张之路写过极其富有故事性、想象力的科幻小说,也能营造出十分热闹幽默的氛围和风格,可是在记录与回忆童年的时候,却能如此细腻隽永。小男孩吉祥的成长故事属于张之路回忆中的童年歲月,是作者带着更加丰厚的经历,又重新在审美回忆的森林中细细采撷与打磨的成果。人们面对朝代更替、历史变革或是文化动荡,可能是理智的、激昂的、甚至疼痛的,但是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再去回首童年往事,一切都显得纯粹与珍贵。所以,吉祥的童年淡远又真切,是渺小与宏大的互相交织,是从未缺失过的美好的企盼,是作家精心守护着的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