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拉姆斯艺术歌曲的美学特征

2018-09-26 10:06邓芸芸
神州民俗 2018年7期
关键词:勃拉姆斯悲剧性艺术歌曲

[摘 要]勃拉姆斯创作的音乐风格具有独特鲜明的个性,是继贝多芬之后德奥艺术歌曲创作最具哲理性的作曲家。其创作主要以大自然、爱情和死亡为内容,侧重描写悲苦的生活和失意的爱情,以艺术歌曲这一短小精致的体裁为媒介,用悲剧性色彩的音乐表达对死亡的哲学思考以及对人生终极价值的追寻。

[关键词]勃拉姆斯;艺术歌曲;悲剧性

约翰内斯·勃拉姆斯是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时期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也是一位颇受争议的作曲家。他的作品涵盖了除歌剧以外的许多音乐体裁,其中艺术歌曲的创作成果尤为丰硕,是继舒伯特、舒曼之后在德奥艺术歌曲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

在勃拉姆斯艺术歌曲中,悲剧性是作为音乐风格的一个重要的美学特征。他将古典主义的创作技法同浪漫主义的情感表达、艺术歌曲与民间音乐、哲理性与抒情性有机融合,在完美、均衡的古典主义形式下隐藏着深深的伤感和悲剧性情感。勃拉姆斯深受叔本华悲观主义哲学和尼采悲剧精神哲学的影响,有一种隐忍退让的精神,但不是消极厌世的悲观主义,其音乐具有深刻的内省性和哲理性,通过刻画悲惨的人生境遇以及悲剧性的爱情,从而激起对现实社会的反思、爱情的渴望以及人类终极价值与意义的探寻。

一、创作历史背景

西方音乐关于死亡主题的表现最早可以追溯到基督教音乐——格里高利圣咏,宣扬一种新的音乐观,是拯救人们精神的工具与追求彼岸幸福的手段。基督教文化是一种“罪感文化”,认为现实生活是苦难的,对生命的“恶”加以否定,只有上帝才能将大众从苦难中解脱出去,从天国中找到幸福的彼岸。基督教文化是悲剧性观念方面的根基,悲剧性诉诸人们感性生命的体验,促使人们进行精神上对人类生命的反思,从而产生了宗教音乐体裁:安魂曲、经文歌和圣母悼歌,甚至在世俗声乐体裁中表现死亡的主题。基督教中对人类的救赎、普众的爱和天国的向往的信仰通过音乐表现出来。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精神和马丁·路德发起的宗教改革运动深深地影响了西方音乐发展的方向,从对神的崇拜转而對生命存在的个体感受,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超越现实和自我的人生终极的思索。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的作用是“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净化”。

勃拉姆斯的艺术歌曲晚期创作常以死亡为主题,身边的亲朋好友和亲爱的姐姐相继去世,这些变故令勃拉姆斯感到悲痛和孤寂,加之自身的病痛,也似乎感觉到死神的脚步离他越来越近。他将对逝去生命的追忆和伤感以及对死亡的思索、人生终极归宿的探寻融入到艺术歌曲这一短小体裁中。

二、审美功能——悲剧性的净化作用

勃拉姆斯在音乐作品中对生与死进行不断探究,《四首严肃的歌》(OP.121)显现出其艺术歌曲音乐中悲剧性审美功能的净化作用。美国音乐学家格劳特认为该作品堪称勃拉姆斯晚年的最高造诣。勃拉姆斯出生于德国北部城市汉堡,那里的人们大都信仰新教,他是虔诚的新教徒,虽然不常去做礼拜,但他将信仰转化成音乐。这首作品同《德语安魂曲》一样也是采用马丁·路德翻译的《圣经》,其严谨的结构与娴熟的对位技巧将音乐和人的精神境界联系在一起,对死亡进行了更为深刻、严肃地内省,把艺术歌曲推向表达生死哲理的高度。这部作品是勃拉姆斯毕生对死亡思索的结果凝炼,可以看作是作曲家的“精神遗嘱”。

勃拉姆斯是将这部套曲里的四首歌曲作为一个整体加以构思创作的,歌词是根据《圣经》里对死亡的思索过程与情感发展逻辑而选词的,没有遵循《圣经》原有章节的次序。第一首歌曲《人类遭遇的,兽类也遭遇》里的歌词选自《旧约·传道书》第三章,勃拉姆斯以一种平静、超然的心态讲述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万物都是虚空的道理。

该曲分为两个部分,开头(谱例1)伴奏以四个声部分第一、三声部与第二、四声部齐奏,音乐庄重、晦暗,让人从一开始陷入关于死亡的严肃内省中。第一乐段旋律以二度音程的级进为主,伴奏以声乐旋律低八度重复,带有巴洛克风格,采用只持续一个主和弦的固定低音,唱道:“人和兽类同样要死亡”。 第二乐段从间奏开始力度表情记号从pp-sfp-sf-sf-sfp,并且调性从f小调转为降b小调;节拍由4/4变为3/4,节奏更加富有动力;伴奏高声部以八度上下进行,表现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内心世界的矛盾与思索,激越但理性控制地唱到:“一切都要归还一处……”。第三乐段唱到“人的灵魂是在向上高升”伴奏音区提高,纯净、空灵的音色营造出人类死后升入天堂的的情景。

第二首歌曲《我有转念》中歌词选自《旧约·传道书》第四章,对死亡更深层次的思考。此曲采用三部曲式,第一乐段一开始唱道:“我又转念,见日光下一切所行的欺压。”体现了作曲家对世间苦难的怜悯,思索什么是苦难的根源呢?基督教认为人类本身是苦难的根源,痛苦和不幸伴随着人类。

第二乐段“看哪,受欺压的流泪,且无人安慰。”同样表现了勃拉姆斯对日光下所发生的欺压的谴责和对世人愁苦的深切同情。这段音乐,调性发生改变,由降e小调回到降b小调,和声不断变化,旋律以二度或三度下行进行,严肃、凝重的音乐渲染了内心强烈的情绪波动,隐藏着对人生的悲叹。

第三乐段勃拉姆斯“转念”想:“因此我赞叹死者……更强的是,尚未出生的人,他们未见过阳光下的恶事。”音乐采用连续下行三度进行(谱例2),表达了对死亡的悲叹。结尾处音乐由降b小调转到同主音降B大调,音色渐趋明朗,表现出勃拉姆斯经历沉思后的彻悟,以超脱的心态来看待生死,这里体现了他的一种退隐的悲剧性思想。

第三首歌曲《死亡,你多么痛苦》选自伪经《耶稣的智慧》第四十一章,歌曲采用了巴洛克时期常用的3/2、4/2拍子,速度为缓慢的庄板,音乐更为悠长、凝重、庄严。全曲采用二部曲式,歌词中讲述了人们面对死亡时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富有和健康的人害怕死亡,而穷苦和病重的人欢迎死亡。

音乐没有前奏,一开始唱到:“死亡,死亡”,音乐是下行的三度音(谱例3),突出地表现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揪心的痛楚。“当有人思念着你,思念着你会带来最美好的日子和无忧无虑的生活……”音乐旋律采用了八分音符为单位时值,与对死亡的恐惧形成对比,在绝望中表现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第二乐段,音乐主题动机由三度下行转变为六度上升,戏剧性地表达了另一种人对死亡的不同态度,死亡让“不幸的人有希望,有期待,有奔头”,表现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死亡是最好的归宿,在彼岸世界没有苦难与悲伤,只有幸福。这段经文正是反映了新教传统对死亡的一种认识,新教改革者马丁·路德对《箴言》14:32中的“义人临死,有所投靠”的理解是“假如没有死亡,罪就不会止息……死亡无非是恩典,甚至可以说是生命的开端。”①

最后一首歌曲《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选自《新约·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最后一首歌曲《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选自《新约.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是这部声乐套曲精神所在,勃拉姆斯从对不幸世间的认识引发对死亡的思索,最终找到答案:“上帝之爱”是对死亡的慰藉与祝福,以爱的行动给人真正的寄托和温暖。根据歌词的内涵,音乐可以分为三部分,采用复三部曲式。

第一部分,一开始钢琴伴奏的具有爆发力的和弦奠定了情感的基调,速度记号是“生动活泼的快板”,伴奏节奏以X X·附点节奏,采用G大调,音乐明朗、活泼。歌词中形象的比喻:“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会鸣的锣,或者成了会响的铙钹……”歌曲中反复出现“没有爱”,突出和强调“爱”的重要性。

第二部分,调性转为降E大调,节拍也变为3/4拍,音乐具有抒情性,钢琴伴奏高声部采用三连音的节奏,低声部采用的是四分音符和二分音符的组合,音响效果上依然延续了第一部分的附点节奏的特点X X-(谱例4),八度音程使得音乐更为厚实丰满。歌词唱到:“我们如今仿佛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很有限;到那时就完全知道,如同主知我一样。”爱的价值是死亡后进入天堂与上帝同在,在那里没有苦难,只有上帝给予的福乐和荣耀。

第三部分是由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组成的不完全再现,音乐又回到了开始的G大调,调性上形成首尾呼应,增强乐曲的统一性。歌曲虔诚热切地唱到:“如今常存的有信仰、期望、爱心这三样”,反复地赞颂:“其中最大的就是爱心”,达到了情绪的高潮。马丁·路德的名言:“爱是信的明证”。新教徒勃拉姆斯继承了他的思想,对死亡、人生意义思考的总结,歌曲内容不再是死亡,而是升华成对人类“爱”的肯定和赞扬,并且不断践行,最终获得精神上的希望和慰藉,悲剧精神得到升华与净化。

结语

勃拉姆斯借艺术歌曲这一艺术媒介,表现悲剧性情感,并通过对死亡的赞美和歌颂,将悲剧性情感得到升华和净化,只有“爱”才能使人类在残酷的现实与矛盾中获得精神上的寄托和慰藉,让有限的生命得到无限的价值与意义。这是勃拉姆斯的艺术歌曲到百余年后的今天依然鲜活富有生命力的原因,也是勃拉姆斯艺术歌曲的悲剧性审美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1](美)保罗·亨利·朗格(P·H·Lang).十九世纪西方音乐文化史,张洪岛译[M].北京: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82;

[2]马丁.路德翻译小组译.马丁.路德文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P452;

[3]毛丽伟.勃拉姆斯艺术歌曲的特征及演唱理解[J].美与時代,2006(10)。

作者简介:邓芸芸(1987--),女,硕士研究生,馆员,现任职广东省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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