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浙江人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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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温州乐清人

作家，诗人，水墨画家，曾获第十届“十月文学奖”、《诗神》杂志1995年度诗人奖

1993年底，我在江苏金坛及淮阴包下一些服装柜台，经销皮衣。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是我国市场经济的开端。服装方面，那时候时兴俗称“皮衣”的真皮夹克。皮衣的接受面广，男人女人都爱穿，利润又高，温州人就抓住了这个时机打开了全国的皮衣市场。

温州人的皮衣批发进货有两大基地，一是海宁，二是北京。不说海宁，说北京。因为海宁本就是浙江的，皮衣业务起步早。北京则不一样，北京的“浙江村”在那几年横空出世：马村、后村、海乌屯、大红门、马家堡等村庄，都成了温州人经营的皮衣成衣作坊群与皮衣集散地，北京人把这些村庄叫“浙江村”。那时的北京人很惊讶：怎么眼皮子底下突然就出现了那么多的“浙江村”，仿佛一夜之间出现的！

我的一个朋友就落脚在后村做皮衣成衣的活儿。这年年底，我从淮阴到北京进货，在北京站下了火车就直奔木樨园后村。事先我联系了这个朋友，说我要到你们那里进一批皮衣。朋友说：“来吧，这里有的是皮衣，要多少都有！”

到了后村我发现，那里有半数以上都是温州租房户，他们分别来自乐清、瑞安、永嘉，其中最多的是乐清人。路上匆匆走着的基本都是温州人，村庄里开超市、理发店、幼儿园、菜市场的也都是温州人。马村、海乌屯、大红门、马家堡，几乎所有的“浙江村”都是这样，仿佛是一个个远离温州的飞地般的温州社区。

那几天，我住在朋友的皮衣作坊里。他租了一个村民的房子，吃、住、做一体，日夜赶工做皮衣，每天干活差不多二十个小时，紧张，专注，埋头苦干。饭点到了，就把裁衣的案板上的皮料拨到一边，摆上饭菜就吃，吃完又赶紧铺开料子赶工。赶工到深夜，又在裁衣案板上把铺盖一放当作睡觉的床。“白天做老板，晚上睡地板”，是对他的吃苦耐劳最形象的总结，而他则是所有“浙江村”里温州人的一个缩影。

那些年，每年深冬都是皮衣旺销季，在火车上带着大包皮衣的，都是温州人。每个城市那些主要的商场里，都有温州人承包的皮衣柜台。包括在俄罗斯及东欧一带经销皮衣的中国商人，也基本都是浙江人，照样是到北京的“浙江村”进的货。

那段岁月，温州商人的所有资金都来自民间互助集资，以及高息借款，生意风险大，资金风险高，但温州人总是前赴后继地外出经商。一嗅到俄罗斯开放市场就立即签证前往经营皮衣，其中许多人血本无归，但回家借了资金继续去俄罗斯及东欧国家经营皮衣。后来，他们又是最早转向国内做市场的。同时，我也在全国各地看到温州乐清电器专卖店、永嘉纽扣专卖店、温州皮鞋专卖店，以及各种温州海鲜店。

前几年，每一次去北京，在与北京的朋友聊天时，他们不时说起“浙江村”时期的浙江人。浙江人，尤其是温州人，给他们的最深印象，是头脑灵活、吃苦耐劳、商业敏感度高、富有冒险与进取精神。

温州是浙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温州人的精神是浙江精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有一个浙江，浙江有一个温州，而温州呢，在某一层面上说，拥有一个中国，乃至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