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俊
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金融化水平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融资方式层出不穷以满足企业正常运营发展所需要的现金流要求,股权质押应运而生。股权质押是所有者从银行、证券公司、信托公司或其他金融机构为上市公司借款并以自身所持股份作为质押资本的一种融资方式。近年来,这种将账面“隐性”股权转化成“显性”动态现金流、将无形资本快捷地转化成有形资金,来维持企业投资及经营需求的融资方式,为众多上市公司的质权人所偏爱。然而,控股股东和质权人在享受这种快速、便捷、低成本的融资方式时,也面临巨大的财务压力和控制权转移的风险。
随着2015年我国股票市场的暴跌以及2016年股票市场的持续低迷,众多公司的股权质押融资跌至“预警线”,并且无力追加保证金,从而使得控股股东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现实背景下,实务界和学者界开始关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所带来的风险以及应对措施。从现有文献来看,学术界主要从企业绩效、经营风险、股票价格及风险应对等方面研究股权质押的影响,较少关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审计后果,也鲜有将内部控制因素引入股权结构中进行研究的,这不利于对股权质押这一高风险经济行为后果的全面评判。因此,基于现实背景,本文重点考察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对审计师风险应对行为的影响,并进一步研究企业不同的内部控制质量和性质差异将会在二者关系中起着怎样的调节作用。
1、股权质押的动机研究。股权质押通常伴随着大股东的“掏空”动机,委托代理理论中大股东和中小股东的代理问题表明,大股东常常会以方便快捷的股权质押这一融资手段来套取现金,损害中小股东的利益;郑国坚(2014)研究得出,大股东进行股权质押且质押比例越高,其在公司中所占用的资金也越多,即表现为“掏空效应”,并且这种正向关系受股权制衡度、外部监管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另外,股权质押最直接的就是融资动机。艾大力、王斌(2012)指出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具有保留控制权以及审批程序便捷等优势,当公司出现财务周转困难时,以股权质押来筹集资金是最便捷的方式;谢德仁、廖珂(2016)指出在我国融资约束和资本市场的监管方面,非国有企业面临较为严格的条件和压力,因此相对于国有企业,当出现资金短缺时,非国有企业更可能进行大股东股权质押来获取所需要的资金。
2、股权质押的经济后果研究。本部分主要从控制权转移和审计风险两方面来综述。 Chen and Hu(2001)指出股权质押对公司具有负面效应,这种行为会被市场认为是控股股东面临资金短缺和融资约束的信号,会加大公司控制权和现金流的分离,增加代理成本和公司风险,使得企业业绩和市场回报的波动率增大,降低公司价值;谢德仁、廖珂(2016)指出,控股股东质押股权会伴随着更高的激励措施和正向的盈余管理来改善公司业绩,增加投资者信心和稳定股票价格,警惕崩盘的威胁。对于外部监督者审计师来讲,股权质押带来的审计风险也是值得关注的。翟胜宝、许浩然(2017)提出控制股东股权质押会导致重大错报风险评估的难度增加,从而提高审计师应对风险的谨慎性和警觉性,主要表现为增加审计费用、延长审计时间以及更大概率发布非标准意见;张俊瑞、余思佳(2017)发现大股东股权质押的比例与审计收费和非标审计意见的概率呈显著正相关关系,并且这种相关关系程度与企业性质和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有关。
1、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风险应对。上市公司的股权质押行为常常伴随着融资动机和“掏空”动机,这些动机的运用会增加公司与审计师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高兰芬,2002)。首先,控股股东质押股权获取的融资金额由质押前公司整体的股价和市值决定;其次,股权质押后,投资者的不稳定性可能会导致公司股票价格触及平仓线,使得企业价值下降需要及时追加资金,否则面临丧失控制权的风险,为了稳定股价,股东会采取暂时性操纵信息披露增加信息不对称的方式来规避这种潜在风险 (谢德仁,2016)。因此,基于这种盈余操纵和信息不对称的风险,审计师会对存在股权质押的公司投入更多的资源和时间增加审计程序、扩大审计范围、谨慎评估重大错报风险(Simunic,1980;翟胜宝、许浩然,2017)及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Hay、Knechel and Wong,2006;张龙平,2016)对自身所承担的成本和风险进行补偿。甚至当企业的盈余操纵有违会计信息的真实性和公允性时,审计师通过出具非标准无保留意见,增强被诉讼时的抗辩能力,减小自身所承担的法律责任(Chy and Hope,2016;张俊瑞,2017)。 综上推理,本文提出假设1:
H1:当公司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时,审计师会加大审计投入、提高审计收费、更可能出具非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
2、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内部控制质量与审计风险应对。保证财务报告真实可靠、内容完整,减小重大错报风险是内部控制体系的基本要求。而高质量的内部控制有助于明确组织结构、制衡管理层权力、增加信息透明度、披露真实会计信息来防止盈余操控行为 (陈汉文等,2011;Skaife等,2008)。因此,当审计师察觉被审公司的控股股东进行股权质押增加了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水平时,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有效缓解审计师对企业审计风险中固有的重大错报风险的判断,进而合理安排投入时间以及费用水平。另一方面,企业良好的内部控制体系可以有效地减弱企业管理者和监督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使得公司的财务状况和会计信息及时有效传递,从而降低审计师在评估重大错报风险时对股权质押情况的过度考量(Cheng,2013)。然而,当存在股权质押的企业内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公司的信息质量和风险控制能力难以通过内部控制来体现,则审计师确定重大错报风险水平时会直接进行实质性测试,并加强风险应对措施。假设2:
H2: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对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师风险应对(审计费用、审计投入和审计意见)的正向关系起到有效的缓解作用。
3、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产权性质与审计风险应对。在我国,国有企业在银行信贷资源的配置上有较多优势,它们能够更多更容易地从国有银行融集资金,并且只需支付较低的贷款利息(陆正飞,2009)。相反,民营企业面临着更大的融资约束,它们需要达到特定的企业规模、盈利水平、科技创新力度以及风险控制体系后方能取得有限额度的贷款,并需要支付较高的利息和资产抵押。大多数未达到银行贷款规模的民营企业,更愿意选择通过股权质押解决融资困难问题,当这些企业的控股股东股权质押成功套取资金后,为了达到利用风险杠杆自利行为的目的而掏空中小股东、操纵盈余信息的动机较大,则审计师面临的业务风险和审计风险水平也随之增加。因此在我国,企业性质不同,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带来的审计风险存在差距,继而审计师应对风险的策略也不同。根据以上推理,本文提出假设3:
H3: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师风险应对的正相关关系在非国有企业中更加显著。
本文选取2010-2016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所用到的数据来源于WIND数据库和CSMAR数据库,内部控制质量数据来源于DIB数据库。根据以往研究本文删除了ST、ST*公司、金融行业和主要变量数据缺失的公司后,共得到14439个研究样本,所有数据处理和分析采用stata12和SPSS22完成,为了减小异常值对估计结果可能造成的影响,我们对连续变量进行了标准化处理。
1、解释变量。末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样本定义为1,反之为0;在稳健性检验中,采用连续变量Pledge A和Pledge B表示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程度作为解释标量的替代变量。
2、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审计风险应对,采用三个指标来衡量:审计费用、审计投入与审计意见类型。参照刘启亮等(2014)、Cahan 和 Sim(2015)的研究,使用上市公司审计费用合计的自然对数衡量审计收费(AFEE);借鉴Jha and Chen(2014)的研究,用会计期末至次年审计结束日之间的时间间隔(天数)取自然对数衡量审计投入(Invest);审计意见类型(Aopt)为虚拟变量,非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类型为1,否则为0。
3、内部控制质量。ICI代表公司的内部控制质量,本文采用厦门大学内部控制指数表示,该指数分值越高,代表内部控制越好。
4、控制变量。为准确研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费用、审计投入及审计意见的关系,本文选取了对三个被解释变量有重要影响的因素作为控制变量。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为研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对审计费用的影响,建立如下模型:
为研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建立如下模型:
为研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对审计投入的影响,建立如下模型:
表2 描述性统计
表2报告了全部样本描述性统计和主要自变量有无股权质押的差异性检验结果。由Panel A可知,AFEE的最小值和最大值换算为实际收取的审计费用分别约10万元和6600万元,平均值换算成审计费用为84.75万元,表明样本企业中事务所收取的审计收费存在较大差异;Invest的平均值换算为天数约为89天,说明会计师事务所对上市公司审计投入时间平均为3个月左右,时间投入成本较高,通过标准差可以看出各公司审计投入时间差异较大;Aopt的平均值为0.02,表明样本中约有2%的企业被出具了非标准审计意见;从Pledge的平均值来看,样本中约有14%的企业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行为。PledgeA的最大值达到100%、PledgeB的最大值达到85%,说明存在股权质押的公司质押比例差异较大并且存在较高的风险。Panel B中将总样本进一步分为股权质押组和非股权质押组,对主要因变量的组间差异做了均值T检验,存在股权质押样本组的公司审计费用、审计投入和发表的非标审计意见均值都大于非股权质押样本组,而且差异都在1%水平上显著。描述性统计结果初步表明,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公司,审计师会增加风险应对措施。
1、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师风险应对。表3前三列分别是三个模型的回归结果。由表可得,控股股东股权质 押 (Pledge)的估计系数分别在1%、1%和 10%水平上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表明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公司审计投入较多、审计费用增加、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增大,这一结果验证了假设H1。表3后三列分别报告了内部控制质量与审计风险应对关系的回归结果。从表中可以看出,内部控制质量与审计意见类型和审计投入显著负向相关,与审计费用没有显著关系。回归结果表明,公司中内部控制质量越好,体系越健全,审计师会更多地信任直接或者间接的审计证据,减少投入的时间,出具标准审计意见。内部控制质量与审计费用没有统计学意义上的相关性,可能是因为审计费用更大程度上受企业规模、事务所特征的影响,内部控制质量影响较弱。
2、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内部控制质量与审计师风险应对。在研究内部控制的调节作用时,本文根据DIB数据库中综合指数的高低按照平均数对全样本分组,内部控制综合指数越高则质量越好,即综合指数大于平均数的样本视为内部控制质量较高,ICI取值1,否则ICI取0。分组回归的结果见表4,当内部控制质量较差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费用和审计意见在5%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而内部控制质量较好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费用无显著相关性,与审计意见在10%水平上正相关。这表明当内部控制质量较高时,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公司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概率减弱,收取的审计费用也不会受到股权质押风险的影响,结果支持H2的部分假设。从审计投入来看,当内部控制质量较好时,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和审计投入呈显著正相关关系,但在内部控制较差的公司中这种正向关系不显著,与H2的部分假设相悖。可能的原因是,公司存在股权质押时,其质押所带来的风险决定了这些公司对高质量内部控制体系和良好外部审计结果的需求和重视,所以企业更愿意接受审计师投入较长的审计时间,以向外界展示良好的公司治理和内部控制体系,传递公司稳健的风险控制信号。总体而言,高质量内部控制能够有效缓解和减弱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师风险应对的正向关系,主要体现在减少审计收费和增加出具标准意见的概率。该结论部分支持假设2。
表3 股权质押与审计师风险应对
表4 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内部控制质量与审计师风险应对
3、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产权性质与审计风险应对。为了检验H3,根据最终控制人性质的差异,将所有样本分为国有和非国有两组。从表5可以看出,在非国有企业中,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与审计意见和审计投入显著正相关,与审计费用的相关性不显著;国有企业组中,三者的相关关系均不显著。由此可见,股权质押对审计意见和审计投入的影响主要表现在非国有企业,而国有企业这种关系不显著。这表明审计师对国有企业股权质押风险的过度信任,因为国有企业在股权结构上具有天然优势,控制稀释和融资风险压力较小;而对非国有企业股权质押行为保持警惕,采取更多的风险应对行为,即发表更多的非标意见及增加审计投入的时间成本,H3基本得到验证。
本文还做了以下稳健性测试:使用控股股东质押的股份占其持有上市公司股份的比例(PledgeA)作为解释变量,使用控股股东质押的股份占公司总股份的比例(PledgeB)作为另一个替代的解释变量,替换前文虚拟变量(Pledge),结果与上文一致,由于篇幅所限,在此没有报告相关结果。
本文从风险应对角度出发,以2010-2016年A股上市公司为对象,证明控股股东股权质押增加了审计人员面临信息不对称所造成的审计风险,导致其延长审计时间、增加审计费用、加大出具非标审计意见的概率来应对风险;企业内部控制质量越好,内部制度体系越健全,审计师会相应地减少审计投入、降低收费标准、出具较少的非标准意见。进一步研究得出,存在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企业在内部控制质量较好时,其面临的审计风险明显低于内部控制差的公司,也就是说,高质量的内部控制能够有效减轻审计师对控股股东股权质押的风险应对行为;另外,与非国有企业相比,国有企业在融资和风险应对上有着天然的优势,所以股权质押带来的影响相对较弱。
表5 控股股东股权质押、产权性质与审计风险应对
本文的研究结论有一定启示意义。首先,控股股东的股权质押通过影响审计师的风险反应,给公司带来负面的经济后果,这种审计风险成本影响公司价值的方式较少被关注,需要公司管理层和外部资本市场投资者重视;其次,本研究从另一个方面验证了内部控制的优势富集效应,为企业进一步完善内部控制体系、健全内部控制制度提供参考;最后,本文也促使上市公司的管理者和监管者认识到审计师在面对风险时的应对措施,为企业完善相关制度提供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