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都是气候难民

杰弗里·萨克斯

2018年夏天的火灾、干旱和创纪录高温敲响了警钟，不想做气候难民，就要做气候公民地球史的分期，以宙、代、纪、世区分年代。今天，我们正处在显生宙新生代第四纪全新世（the Holocene）。也就是说我们都出生于一个被称为全新世的气候时代，而现在我们即将跨过边界进入到另一个气候时代——人类世（the Anthropocene）之中。在这片全新又危险的荒野中，不但没有摩西来引导人类，反而出现了一群持否定态度的专家和污染者，正误导人类走向更严峻的危险之中。我们现在都是必须寻找安全之路的气候难民。

气候灾害频发

从一万多年前开始的全新世是最年轻的地质年代，它拥有有利的气候条件以支撑人类文明的发展。人类世则是一个新的地质时代，拥有人类从未体验过的新环境。不幸的是，地球的温度现在高于全新世时代，因为人类通过燃烧煤、石油和天然气而将大量二氧化碳排放到空气中，而且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全世界的森林和草原开发成农场和牧场。

人们正在新环境中遭受苦难和死亡，未来情况还会变得更糟。据估计，飓风玛丽亚2017年9月在美属波多黎各造成超过4000人死亡。高强度飓风越来越频繁，而大型风暴正在导致更多洪水的出現，因为来自变暖海域的洋流热量传递增加、变暖的空气可以夹杂更多水汽，而且海平面还会继续上升，等等，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人为引发的气候变化已进入到更加极端的境地。

2018年7月23日，因干旱和高温所引发的一场毁灭性的森林大火导致雅典郊区90多人死亡，约有500栋房屋被大火烧毁。大火刚过，雅典北部郊区于7月26号又遭山洪袭击。而今年夏天，在加利福尼亚、瑞典、英国和澳大利亚等地同样出现了森林火灾肆虐的情况。2017年，葡萄牙全国橙色高温预警，火灾频发。2018年夏天，世界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创记录的高温。

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合作

人类肆无忌惮地冲过全新世边界——就像恐怖电影里的角色那样——完全无视一切明显的警示迹象。

1972年，各国政府在斯德哥尔摩召开了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与环境会议”，讨论日益严重的环境威胁。在会议召开前，罗马俱乐部发布了震撼世界的著名研究报告——《增长的极限》，首次提出了“可持续”发展轨迹和“环境超调风险”（the risks of environmental overshooting）等概念。

20年后，里约热内卢亮起了刺眼的红灯，联合国成员国齐聚地球首脑峰会，接纳可持续发展理念并签署了制止人为活动引发的全球变暖、保护生物多样性和阻止土地退化及荒漠化等三项主要的环境公约，即《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这是世界上第一个为全面控制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排放，以应对全球气候变暖给人类经济和社会带来不利影响的国际公约，也是国际社会在对付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上进行国际合作的一个基本框架。

1992年后，美国参议院批准了有关气候保护和遏制荒漠化的条约，但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加以实施。美国国会甚至拒绝批准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条约，部分原因是由于美国西部各州的共和党人坚持认为，土地所有者有权在拒绝国际干涉的情况下利用合法财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2015年9月，各国领导人在联合国召开会议，通过了可持续发展目标。2015年12月，联合国巴黎气候变化大会通过了《巴黎气候协定》。但美国政府故意无视可持续发展目标，同时在政府落实工作方面处于二十国集团的垫底位置。2017年6月1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协定》。

未来形势更加严峻

更糟糕的情况还未出现。因为海洋温度的影响是相当滞后的，而人为活动导致的二氧化碳含量上升尚未达到其全面升温效应的最高峰。未来几十年还会出现0.5℃左右的全球变暖，这一推断是基于大气中二氧化碳的当前浓度已达408.69ppm（1ppm为百万分之一），而且如果人类一如既往地燃烧化石燃料导致二氧化碳浓度继续飙升，上述升温效应还将更加严重。要想实现《巴黎气候协定》将升温控制在相对于前工业化水平远低于2℃的目标，世界需要在2050年左右果断实现从煤、石油和天然气向可再生能源的转型，并且从森林砍伐转为重新造林，恢复已退化的土地。

那么，人类为什么要在注定的悲剧中愚蠢地向前冲？

主要原因是我们的政治体制和大企业故意无视危险性和破坏力的不断上升。政治是为了获取并拥有权力，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哪怕是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环境问题。管理一家大企业是为了股东利益的最大化，而不是为了实话实说或避免对地球造成损伤。追求利润的投资者拥有主流媒体，或者说至少可以通过购买广告来影响它。除此之外，一些小而强的既得利益集团维系着以化石燃料为基础的能源系统，不惜对今天和未来的其他人造成越来越大的伤害。

美国共和党人用科氏工业集团等环境犯罪（environmental culprits）企业的捐款来支持竞选活动。这家多元化经营的工业巨头由炼油起家，靠原油贸易发家，如今已经渗透全美乃至全球各个工业角落。特朗普在美国政府中塞满了行业游说者，这些人正在系统地破坏他们能够触及的每一项环境法规。近期，特朗普已经提名大型污染企业陶氏化学的前律师来领导美国环保署的毒物清理超级基金计划。

急需新的合作政策

我们需要一种从明确的全球目标开始推动的全新合作政策，那就是通过履行《巴黎气候协定》、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减少每年致死数百万人的环境污染，保护全球居民在安全的环境中生活。新政治将听取科学和技术专家的意见，远离自私自利的企业领袖和自恋的政治家。气候学家使我们能够衡量不断上升的危险。工程师则告诉我们如何到2050年实现向零碳能源的快速过渡。生态学家和农学家告诉我们如何在更少的土地上种植更多更好的作物，同时结束森林砍伐并让已经退化的土地得到恢复。

这样的新政策其实是有可能的。事实上，它非常符合公众的需求。例如，绝大多数美国人想要对抗全球变暖，履行《巴黎气候协定》并拥抱可再生能源。但只要狭隘无知的精英集团迫使美国和其他国家民众在政治的沙漠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我们就越有可能最终陷入一片荒地，任凭谁也无法逃脱。

（作者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