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巴布韦观察大选

沈晓雷

7月30日，津巴布韦举行总统、议会和地方政府“三合一”选举。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总统大选。津巴布韦选举委员会公布的选举结果显示，执政党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简称津民盟）在议会选举中获得超半数席位，津民盟候选人、现任总统姆南加古瓦在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中获得过半数选票，当选新一届总统。但以津巴布韦最大的反对党争取民主变革运动（简称民革运）为首的竞选联盟向津宪法法院递交了针对总统选举结果的上诉材料，要求法院对选举结果进行裁定，导致原计划在8月12日举行的新总统宣誓就职仪式被推迟。

根据笔者的现场观察，此次大选总体而言是一场自由与公平的选举，大选结果也充分反映了津巴布韦自去年11月政治剧变以后的政治、经济与社会变迁。

总体上是一场自由与公平的选举

从今年1月开始，姆南加古瓦便在各种场合一再宣称即将举行的大选将是一场自由、公正与非暴力的和谐选举，他会尊重包括津民盟败选在内的一切结果。今年4月中旬津巴布韦完成选民登记等工作后，各政党、尤其是力量最大的两个政党津民盟和民革运便展开了紧锣密鼓的竞选活动。7月23日，笔者抵达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发现主要的交通主干道上悬挂着姆南加古瓦和民革运候选人查米萨的巨幅宣传画，街头巷尾则贴满了各个党派总统、国会议员和地方政府官员候选人的宣传画，街上不时会看到手持传单的工作人员，偶尔还会有载歌载舞的宣传车缓慢驶过……

7月28日，笔者前往津国家体育场观看津民盟的最后一场竞选集会，当天有4万多人前来为姆南加古瓦捧场，现场气氛异常热烈。姆南加古瓦在讲话中一如既往地重申其“团结、反腐、发展、重新融入国际社会和创造就业”的竞选纲领和带领津巴布韦迈入中等收入国家的愿景。姆南加古瓦在讲话中没有攻击民革运及查米萨，而是再次承诺这将是一场自由与和平的大选。同一天，民革运也在哈拉雷举办了最后一场竞选集会，同样有4万多人在现场为查米萨助威。客观地看，此次大选确实与此前大不相同，反对派可以自由组建政党并报名参选，反对党可以自由上街游行并举办竞选集会，执政党也未动用警察和军队阻挠反对党的竞选活动，尤其是制造选举暴力行为。

7月30日早上7点，大选如期举行。笔者在华侨朱科先生的陪同下，前往哈拉雷阿旺戴尔选区的三个投票站和哈特菲尔德选区的一个投票站进行了观摩。这些投票站秩序井然，只有少数几名警察维持秩序，在投票站门口有选举委员会的人查验选民的身份，选民经查验合格后便可进入投票站投下三张选票。整个投票过程公开、透明；投票结束后，选举委员会当场计票，手写投票结果并张贴在投票站外供人查验。

根据津选举委员会公布的总统选举结果，在津巴布韦十个省中，姆南加古瓦在津民盟大本营中马绍纳兰等六个省获得更多选票，查米萨在民革运大本营哈拉雷等四个省获得更多选票，这基本反映了两党自2000年以来在全国的影响力分布局面。唯一的例外是，在民革运的传统势力范围南马塔贝莱兰省，姆南加古瓦比查米萨获得更多的选票。

民心仍然在思变

长期经济困难导致民心思变，是去年底津巴布韦发生政治剧变并最终和平解决的根本原因。在津巴布韦调研期间，笔者通过对当地民众的访谈发现，民心思变仍然是“后穆加贝时代”社会变迁的主题，且对此次大选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笔者访谈的对象包括律师、企业界人士、学者、大学生、音乐制作人、司机和女佣等。他们有的支持姆南加古瓦，有的支持查米萨，但均表示希望津巴布韦在大选后发生重大改变。

对于姆南加古瓦的支持者而言，他们看到了自其上台以来津巴布韦在政治、经济与社会领域发生的深刻改变：在政治上厉行反腐、推行种族和解与放开高压统治，政治环境空前自由与民主；在经济上取消本土化政策、实行对外开放和大力吸引外资，已经获得160多亿美元的投资承诺；在对外关系上灵活务实，不但稳固了与周邊国家的关系，而且与西方国家的关系也有了实质性改善。他们认为，姆南加古瓦凭借丰富的执政经验与清晰的执政理念，能够给津带来政治稳定与经济发展，甚至有望在2030年实现其提出的中等收入国家目标。而查米萨既缺乏执政经验，又在竞选中口无遮拦，凸显了其在政治上非常不成熟。

查米萨的支持者则认为：首先，姆南加古瓦上台后虽极力与前总统穆加贝划清界限且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执政风格，但他仍是旧有政治体系的一员，要想实现真正的政治变革，应选择一位全新的政治领导人。其次，姆南加古瓦虽在上台后做出了各项承诺，但社会经济生活、尤其是现金短缺和物价高涨等民生问题并未得到彻底改善。其三，查米萨年轻、充满活力，他们相信查米萨能够兑现其在竞选中许下的建设高速铁路和乡村快速城市化等“超前的承诺”。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津巴布韦发生根本性改变，而查米萨或许能够在这一改变中为他们带来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从某种程度上看，这是一种典型的民粹主义心态。正如笔者在访谈中所了解到的，许多人只是单纯地为了改变而改变，而不管这种改变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比如，笔者问某旅行社司机安德森：“查米萨缺乏执政经验且没有切实可行的发展方略，他真的能够推动津巴布韦经济发展和创造就业吗？”安德森表示：“他还年轻，我们可以给他一个任期的调整时间。津民盟已经执政38年，我们这次投票就是为了改变。”

可以说，正是思变心态导致津巴布韦选民出现了两极分化态势：知识分子、公务人员、企业家、商人群体、农村地区的酋长，甚至华侨华人、印巴人和白人，大多支持姆南加古瓦；城市低收入群体、失业者和大学生以及进城务工人员，则倾向于查米萨。

未来可期，但需砥砺前行

客观地讲，姆南加古瓦顺利当选有助于津巴布韦保持政治与社会稳定，尤其是考虑到军队与津民盟之间的紧密关系及其在去年政治剧变中所发挥的作用，情况更是如此。而稳定的政治与社会环境将是外国投资者兑现大选前的投资承诺，津巴布韦走出穆加贝时代的经济低谷并实现快速发展的最为重要的前提条件。

津巴布韦拥有许多非洲国家所不具备的优势：90%以上的识字率，完善的职业教育培育了大量高素质劳动力；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及丰富的矿业、农业及旅游业资源；较为完备的基础设施条件，各主要城市之间均有干线相连且通行情况良好，今年6月津巴布韦正式开工建设万基燃煤电站扩机项目，竣工后津电力问题将得到根本性解决；主体民族绍纳族性格温顺、吃苦耐劳、易于相处，很容易成为好的企业雇员。所有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笔者认为津巴布韦的未来可期。如果津巴布韦能保持10至15年的稳定期，到2030年实现中等收入国家目标并非遥不可及。

然而，姆南加古瓦新政府面临着一些挑战和亟待解决的问题，能否顺利解决这些问题将影响津巴布韦未来一段时期的发展之路。首先是如何解决执政党内部矛盾，真正实现党内团结。2017年11月政治剧变之后，虽然以姆南加古瓦为首的一派战胜了以前第一夫人为首的另一派，但并未彻底解决津民盟的内部冲突，尤其是前总统穆加贝不时现身抨击姆南加古瓦，多次宣布后者担任总统“程序不合法”。在此次大选前夕，穆加贝甚至公开宣称支持查米萨。其次是如何弥合大选造成的分歧，团结全国人民共谋未来。此次大选中，姆南加古瓦以50.8%的得票率获胜，远低于津民盟预想的60%以上得票率。大选后不久，民革运的支持者便因不满选举结果上街游行并引发骚乱。其三是如何平息民粹主义思潮，解决紧迫的民生问题，使发展成果真正惠及于民。

选举结果公布后，姆南加古瓦第一时间在推特上发文称：“虽然我们在投票中存在分歧，但并不妨碍我们因梦想而团结在一起。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让我们携起手来，在和平、团结与友爱中共创一个新的津巴布韦。”新政府能否带领津巴布韦人民砥砺前行，值得外界关注。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